是的,卢从景不是第一次骗他。也许这也算不上欺骗,他在心底摇摇头,他只不过是被蒙在鼓里而已。他早该意识到,当他握到军用枪的那一刻,卢家的钱就没他想的那么干净了。那么……渔夫是谁,他是知道的。
卢心尧对卢从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有一刻不管不顾地想,他应该敲响这扇门,叫人过来说出渔夫是谁。但是,往日的画面又一闪而过,那些把基地当成自己家一样对待的无家可归的人,会耐心地教他射击姿势的1号……他就说不出口了,就算社会给每一种生存方式打上了不同的标签,但同样是努力地活着,谁又能说别人不配以这种方式生存呢?
那是他们的命。
那么,这也是他的命。
泪水怎么可以这么苦涩,卢心尧想。今日为卢从景守住这个秘密,卢从景又不会为此感激。但他没有理由为了毁掉卢从景,毁掉那么多无辜的人,他只好咽下这份苦涩。
和卢心尧上床的是渔夫,在深夜拜访卢心尧住处的是渔夫,而这一切,同卢从景没有关系。
意识朦胧之际,他以为他睡过去了,却总是醒着,长久地醒着。头疼到已经没有知觉,中间有人进来送过饭和水,卢心尧只余下了喝水的力气,饭因为头疼得厉害,一口都塞不进去。
在漫长的等待中,他几乎死掉了。渐渐地,错乱的画面中,狞笑着把他压入冰冷的水中的那张脸换成了卢从景的样子。
再次听到锁芯撞击的声音的时候,他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从德州飞回港城的航班足足有十三个小时,而期间因为天气状况的缘故,飞机上的无线网络非常不稳定,卢从景干脆放弃了在飞机上办公,而是选择了调暗机舱里的光线,半梦半醒睡了很久,他心里在想事情,所以睡的不踏实。
而等他真正到达了港城的私人机场,刚出机舱,就撞上了早就等在那里的邓鸣。邓鸣面色凝重,上来就汇报道:&ldo;卢先生,小公子被联邦调查局带走了。&rdo;尽管得知了内情,邓鸣依旧延续了用小公子来称呼卢心尧。
卢从景整个人僵住,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定在原地,眼珠子都一动不动。邓鸣好生着急,大声重复:&ldo;卢先生!小公子被联邦调查局带走了。&rdo;
手心被汗濡湿了,卢从景脑子放空了一刻,听见自己麻木地问:&ldo;什么时候的事情?&rdo;
&ldo;就在您离开德州不久,大约是美国当地时间晚上11:00。&rdo;
巨大的悔恨如同一只猛兽撕咬住卢从景,他已经回过神来,自然知道为什么联邦调查局找上门来。像卢心尧这样履历如白纸的学生,怎么会招来凶狠如豺狼的联邦调查局?答案很显然,是那夜他漏出来的破绽,才给卢心尧带来了灭顶之灾。
他去美国带的是伪造身份的护照,走的是私人航线和私人飞机,换张脸就可以换个身份,他可以是某个中超的老板,可以是某个杂货铺的老板,甚至可以是某个在码头卸货的苦力。他的身份如同一副看不透底牌的扑克牌,抽出任何一张都可以成为他。而在这场游戏里,只有卢心尧自始至终是实名制。
第八十章求情
短暂的惊惶过后,卢从景很快冷静下来,或许用冷酷更为合适。他的人生鲜少有什么东西不需要争抢就能获得,竞争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他的本能。他并不畏惧向对方宣战,只是在考虑到可能会伤到卢心尧这件事上,竟有些犯了难。
如果被抓走的是经过训练的战士,他不会如此担忧。他养得如此金贵的小孩子,怎么经得起严刑拷打?
卢从景有一瞬痛恨甚至厌恶产生这个想法的自己,被世界打磨到谁也不可以完全信任。他皱紧眉头,不能完全置之不顾,还是吩咐手下开始转移基地的人员。
此时,距离他离开德州已接近整整二十四小时。
被放出来的那一瞬,眼睛被光线刺得完全睁不开,眼泪不住地往下流,条件反射般地抬起手搭在眼皮上,收效甚微,索性还是闭上了眼睛。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限,他几乎是闭上眼睛意识就模糊了,只在朦胧间听到了几句话。
挣扎着再次睁开双眼,向声源处看去,却因为长时间处于黑暗中,无法看清东西,只能辨认出来隐约的人形轮廓。他又使劲眨了眨,努力都是徒劳,仍旧罩着一层光怪陆离的虚影,盖住了另一端的人影。
他确定,那一刻他听到的是那个看起来像科研人员的女人的声音。
她的声音略微带有一点沙哑,说话极其有逻辑,缜密得像一张网,滴水不漏。
也就是那段话才让长官放了他一马。
她没有看到刚刚被放出来的卢心尧,所以才放心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长期待在黑暗中导致眼睛的感光能力急剧下降,卢心尧只能模模糊糊地感知到远远的那一道清瘦的人影和晃动的发丝。
见他一直张望,负责提人的警员不耐烦地打了他一巴掌,并敕令他不准四处张望,不然就把他再丢回去。
他们在美墨边境设置的监狱,狱中绝大多数都是有色人种,尤其是那些黑人,人高马大,肌肉发达。为了对付他们的挑衅,在这里驻守的警员也强壮到仿佛是美剧里的角色,一巴掌打下去脑袋里嗡鸣不断,就连声音都变得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