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竹道:“他们是在拜池神呢。”
我正径自出神,身边惇儿却蓦地松开我手便向人群里跑去。我一怔,眼见惇儿混挤在人群中,小小的身子便如裹在潮水中一般忽隐忽现,突然地便有些微不安了起来,忙出声招呼道:“惇儿,你快回来!”
惇儿恍若未闻,仿佛从未见着这许多人一般,他正满心欢喜,绣夜待要追上去伸手拉他也被他甩了开去。我待要催促绣夜定要拉了他出来,却见突然一阵人潮汹涌,惇儿的身影便瞬时没入,却是半点也瞧不见了。我心头暗惊,正要疾步上前,却蓦地听得漠歌一声高呼:“站住!”
怎么了?!我悚然心惊,待要挪步,却蓦地被身侧突来的一股力量给撞得身子一倾,那巨大的惯力迫得我踉跄了几步方才站稳,绣夜与静竹忙忙一边一个扶住了我,“王妃小心!”
话音未落,已见三个灰白色衣裳的男子疾电一般窜上前来,两个挥开了绣夜与静竹,另一个伸手便直直抓向了我。我惊骇之下急忙退避,腰间却蓦地一紧,跟着颈项后一热,却是拓跋朔低沉的嗓音幽幽想起,“别怕。”
我心口一窒,“你——”话音未落,他已极快地将我揽过身后,飞起一脚便重重踢向了身前的男子,直将他踢出了数米远,当下便蜷在一侧不动了。另两名男子眼看一击不成,又见拓跋朔身后随之赶来的一群侍从,慌忙互看了一眼,抽身便退,拓跋朔微微定神,将我身子揽得更紧,“追!”
人群喧闹了起来,那些祈福的百姓被那数名灰衣男子冲撞,登时闹哄哄四散开来,推搡地急了,甚至还有人不慎落水。惊叫声,脚步声,怒骂声一时四起,很是嘈杂。我陡然想起惇儿下落不明,一把便扯住了他的袍袖,失声道:“惇儿——惇儿他!”
他眉头紧蹙,眉目间满是凛冽到令人寒意顿生的冷厉,半晌方咬牙哼出一句:“贱妇……还敢作死!”
我心头一震,想起惇儿蓦地挣开我不管不顾便冲了出去的决然,他虽是小孩儿心性,可却素来安静,何况最近一惯黏我,断不至为了什么稀罕人稀罕事便这样跑了开了,只除非……
“是杳娘?!”我猝然轻呼。眼见他冷着脸点点头,我登时又急又恼,“她怎么会在这里?”心头蓦地一震,我忙又反应过来,“不对,她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
“自然是有人透露给她了。”拓跋朔抿着薄唇,目光却愈发冷厉了起来。“哼,拓跋恭已经废了,她便攀附上了拓跋安么……”
拓跋安?我心中一动,倒也未尝没有可能的。拓跋朔已经清除了拓跋恭的势力,拓跋安自然唇亡齿寒,有所行动也是在所难免。只是杳娘如何又能与他勾搭成奸,竟能如此准确的探知我们的下落,难道竟是有人泄密给他们的么?
我心中繁杂,抬眼见他却似成竹在胸,目中神色只是厌憎与愤恨,并不见担忧,不由心头一动,难道他一早便知……便知那杳娘尾随而来?我想起方才漠歌的及时出现和他的及时出现,虽然隔的并不算远,可是从惇儿不见到我受袭,不过片刻的工夫,他如何来得及突然赶到?自然是一直便尾随在我与惇儿身后了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什么明知有险也不警醒于我,只悄悄跟着,他究竟是作什么打算?难道——
心中蓦地一声惊雷,跟着便是撕裂了苍穹般的骤然雪亮——难道他竟是以我与惇儿作饵,想要引出这起子人么?!
不是不可能的。思绪就像是丝线团一般,最初是繁杂的一团,可是一旦理出一个线头,便会抽丝剥茧,层层深入,愈见明朗!我怔怔啮着唇瓣,脑中响起我刚过来池边时他对我说的那句话——
“天色尚未亮透,走路警醒着些。”
当时只当是不甚在意的叮嘱,可如今看来,却也是下了意识的提醒罢?
许是我身子极是敏感地僵住了,他有些诧异,低头望我,却极快被我惨白的面色唬住了,只当我是害怕地紧了,忙伸手便要将我揽入怀中,却被我冷冷挣开,他一怔,“宓儿?”
我却不多言语,只冷冷道:“惇儿若有任何差池,我绝不原谅你。”
他眉心一蹙,任由我挣开身子唤过绣夜与静竹,只静静望我,“你这怒气迁地也当真无理。”
“有理无理,你心中明白。”我转身走开,绣夜见我面色很是不好,忙伸手扶住了我,一扶之下蓦地惊觉我手掌沁凉,身子也是微微抖得厉害,她忙轻呼道:“王妃快些回车中休息罢,今番骇得紧了,若是动了胎气可是了不得了!”
我听了她的话心中亦是一阵抽紧,是了,是了,如今我还是有着身子的人,他竟然便罔顾了这一切,明知有险,仍毫不顾忌地让我与惇儿肆意前往。纵然他许是觉得成竹在胸,不管形势如何他都能掌控,可于我心中却仍是——
无法原谅!
作者有话要说:手指头被烟灰烫破皮了!!!!
第五十二章 吹不散眉弯(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闻言脸色亦很是不好了起来,望着我愤恼而淡漠的样子,一时郁郁,却又许是顾及着我的身子不便发作,只忍耐道:“难道是我定要你与惇儿来看这劳什子的池子的么?”
我怔怔立着,一时只觉心寒齿冷,却是多半个字也不想再说了,连质问也是多余,扭头便走回了车上。此时天际曙光薄透,已然大亮了,我眼见漠歌抱着惇儿疾奔而来,身后跟着数十名侍从押着方才袭击于我的那三名灰衣男子,一个被拓跋朔踢得重伤了的耷拉着脑袋,连脚也是虚拖在地上被挟着走动,另两个铁青着脸色被缚住了双手慢慢跟着。其后两名侍从却是押着一个素裙女子,钗鬟凌乱,眉眼低垂,然而我仍是一眼便认出了暌违许久的她。
“杳娘。”我泠然轻呼,伸手从漠歌怀中接过了惇儿,望着惇儿一脸受到惊吓更兼伤心的呆滞模样,心头很是痛惜。“你当真是死性不改。”
她仰头瞧我,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仍是斜乜着,待得瞧清我抱着惇儿的动作,美艳如昔的面上满是清楚的厌憎。“苏宓,你以为抱着惇儿,便可有了一切么?别做梦了,惇儿到底是我的孩儿!”
我闻言不由微微冷笑,“原来你也知惇儿是你的亲生孩儿。”
她见我冷笑,不由羞恼了起来,挣扎着冲上一步喊道:“你笑什么?你这惑人夫君,夺人子嗣的狐狸精,你有何资格挖讽于我!”
她话音未落,漠歌已镇声道:“住口,不准你诋毁王妃!”
杳娘冷笑不已,斜乜着漠歌道:“真瞧不出你倒是条忠犬,这样护着你的新主子么?等到哪日她受了王爷厌弃,我倒看看你能忠心多久?”
漠歌面上一白,“休得胡言!”
绣夜亦很是愤愤。“都说是贼眼看人谁都是贼,原来真是有理的。你自己品行不端受了王爷厌弃,便无端辱骂我家王妃,你这样不知所谓的女子,王爷遣你出府原是一点也没有错。”
我见怀中惇儿面色一白,不由叹了口气,果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纵然她如此薄待惇儿,可她说的没错,到头来她终究是惇儿的生母,血脉亲情,永远也是隔不断的。暗暗睨了绣夜一眼,绣夜便即不再多言了。我不欲再与她多说其它,只镇声道:“你数番作乱,王爷也只念着惇儿的情分未加追究,你不知感恩也便罢了,竟然还一念不息妄想要挟惇儿以胁迫王爷么?”
她冷哼道:“惇儿是我的孩儿,我自然是要带走的,苏宓,你难道不知,我今番的目的其实是你?”她说着冷笑数声,望着我的目光如寒冰刺骨。“我初时以为你被那高丽公主赶走,从崖上摔落,尸骨无存,你这样娇滴滴又矜贵的女人到头来竟落得如此下场,我虽然素来对你不喜,却也有些物伤其类,暗暗可惜了。我去诓了惇儿出来,原不过是希望王爷能够回心转意,你死了,我与他之间便再无了阻碍,我可从来不曾想过要胁迫王爷!可没想到……”她银牙顿咬,面若覆霜,沉声道:“他抢走惇儿不说,竟还逼得我姐夫将姐姐交了出来,任他处死!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怎能薄情至此!”
我见她言语愤愤,顿觉很是荒唐好笑,忍不住道:“恭定王为了自保牺牲了你姐姐,原不过是他自私跋扈的个性使然,至于王爷处死了她,也是她咎由自取,皇上都没有苛责王爷,却轮得着你来抱打不平么?何况……”我看了眼怀中一脸沉默的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