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了不少心思。
算算时日,如今也已是快六个月的身子了,随着腰腹处愈发明显的隆起,起坐行卧时便也有了些许娇贵。其它倒也罢了,只是时不时地腰身酸痛教人实在难熬,更兼小腿肚的肿胀,每每走不了几步路便累得不行,要叫静竹仔细为我揉上好一会子腿才能缓过劲来。自上个月起腹中的孩儿便渐渐的有了动静,常常在我独自静坐着看些书卷,或是做些针线时挣着小拳脚皮皮地踢打一下,唬我一跳的同时,却又每每令我禁不住心头阵阵涌起的温暖弥漫,放下手中的物事静静将掌心覆在腹上,感受着他在我掌下阵阵的心跳——
孩子,我的孩子,我与他那样期待着的……平安健康的孩子。
红烛软照,素手焚香,这屋中的一切一切都见证了我与他的情爱纠缠,欢喜悲伤。我缓缓阖眼。
依稀是入了梦里的。梦中见他伏在我面前,一双清亮的眸子似是要望进我魂灵深处,迫出我身体里所有的悸动与渴望。
他的手臂探了过来,我本能地半抬起身体,由着他,纵着他将臂膀探入我的颈下,只微一用力,我便入怀。宽厚粗糙的掌心自我温软而高高鼓起的腹上一下下轻轻抚揉着,气息便渐渐有些烫了起来,一下下烧在我耳边,颈中。
跟着烫起来的,是他的掌心,我的身子。
热,只是觉得热,除此之外,再无它感。双手无意识地抬起,缓缓插入他浓黑的发丝中,他如从未尝过云雨之欢的青头稚子,埋首在我的颈项之间努力地需索,他的唇舌是这世上最柔软坚定的火种,在纷纷凝聚下落的汗水中燃起这世上最红最热的火焰。我早已没有了半点力气,甚至连思考的能力也早已流失,他疾如擂鼓的心跳声呼应着我的,心尖尖上缠绵着的那一口热气互相传渡,十指交缠的瞬间我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凝聚起一丝清醒,只是那样幽幽地望着他,想要看清他乌墨如永夜般的眼瞳。
“在看什么?”他迷离了眸光,我想要微笑,然而全部凝起的清醒抵不过他下一刻一个更为激烈的需索,瞬间流失。
“别怕,我不会伤了我们的孩子。”他健硕的胸膛紧紧迫着我的,却又十分小心在意地移开了腹上所能承受到的所有压力。
“竟做这样的梦呢……”对着他的笑脸,他情动时的一个蹙眉,一声低喘,我却是赧然的,为了自己竟梦见与他如此真切地欢好。可是,下一刻便已释怀,我轻轻抬手抵住了他坚硬的肩膀,莞尔一笑。
“呵……就这样一直在身边……梦中……也是好的。”
他的笑意仿佛愈发浓烈了,望着我的眼神柔得几乎能够拧出一江的潮。就这样忽重忽轻的被迫着,我仰起脸忍受,抑或享受,身体却是忽冷忽热,似极了幼时那一场不甚美好的伤寒回忆。素白的臂膀无力地滑落,鹅黄色的软帐衬着那藕般的一截,只是“哗”得一声,那藕般的一截粉白挥了下去,小案上的物事便哗啦啦倾落了一地。两本书卷,一块绷着一面朱锦、只绣了一只彩鸳的楠木绣托,鎏金的铜制瑞兽香炉翻倒在地砖上犹然不甘寂寞锵啷啷滚了几滚,倾出一圈儿的香灰。
淡不去……淡不去……
朱色的锦衾遮掩不住抵死纠缠的汗湿肢体,满室缭绕的熏香迷烟怎样也淡不去那情爱到极致的幽靡华醉。
再睁开眼,窗外灿金色的朝阳早已温暖了整张锦榻,我抬手遮挡住这突来而令我微感不适的光亮,侧身,下一刻已伸指拈起身旁的绣枕上一根略粗而发色乌亮的发丝。
……不是梦境。
可是,倘若果然不是梦境,为何醒来便已是孑然一人?那个给予了我全部的温暖,却又遗给我无限空虚的人,他在哪里?
怔怔地躺了多半天,直到静竹第三次端着精心备好的膳食来到我榻前,耐足了性子哄着我:“多少总得吃点呢。”
这才依了。
梦中的恍惚尚未完全荡涤尽,余容郎君却前来与我辞行了,彼时天色已夜,我正靠在亭子里看着圃中的娇红败落。他的容色有些不佳,衣裳虽是厚了一层,然而身子瞧着却仿佛愈加清瘦了,跟他相比,我登时赧颜自己这二个月来突飞猛进的“珠圆玉润”。
“红芍虽谢,总是还能再种些别的,何苦定要辞行呢?”我端着静竹端来的一杯乳羹慢慢饮着,自卫凌再再强调茶性温凉,让我尽量少去饮用之后,我虽贪迷,却也只得忍着少饮了。
余容郎君却是淡然一笑,眉宇间说不出的疲态。摆摆手,他幽幽道:“我这一生只爱红芍,也只种红芍。”
我心中只道他倒果真是个痴人,然而这也未尝是什么坏事,别人瞧着他冥顽不灵,不识好歹,可得失于自身,从来都是如人饮水,他人再怎样妄自揣度也是不能体味本心于一二的。我不欲拦他,只笑道:“如此,本宫便不强留郎君了。”
他顿了片刻不曾说话,似在思索着什么,我由着静竹缓缓抚平我身后被凉风吹得簌簌翻动的披风,一仰脸竟见到远处苍穹尽头一道绚丽的天火流光当空划过。我心头一震,忙要阖眼许愿,然而那流火却是一闪而逝,转瞬不见。我不免失望,喃喃叹道:“每逢天上飞过流火,我这愿总是许不成。”
一旁静竹似是并不能明白为何我欢喜对着流火许愿,忍不住问道:“王妃,为什么您要对着流火许愿?”
我黯然摇头,余容郎君却轻笑了一声,“王妃虽一惯稳重矜持,可若说这样的小女儿心思,却也同坊间童女没什么不同。”
我淡淡一笑,不答反问:“相识一场,也是缘分,郎君但有何所需,尽管道来。”
他听了我的话微微一怔,片刻后轻笑,却是伸手指了指我闲时欢喜拈在手中随意把玩的一支翡翠金翎雀尾玉搔头,微微笑道:“这件物事王妃可能赠我?”
我顿感为难,如此闺房之物岂能随便赠与外间男子?我尚未答话,一旁静竹不快道:“王妃的首饰钗环怎能随意赠给外间男子?你这可是强人所难。”
他却不以为然,昂首道:“这世上万物都有它的本心,为何人们总要欢喜为它自作主张地加上一些多余的意义?”说罢自自己腰间翻出一件小物事躬身放在我侧身坐着的美人靠上,这才退后一步站定。“为表公平,我拿这个跟王妃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