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她下意识回了头去看,却恰见他里衣的衣襟都披开,毫不顾忌地露出一片精瘦的胸膛和小腹——
&esp;&esp;她脸红得几乎冒了烟,一句“无耻”堵在嗓子口,直气得她立刻捂住了眼睛。
&esp;&esp;他哈哈大笑起来,将那件寻常外袍穿上身,随意地将衣带打好了结,又拿过一方巾子将头发包住。
&esp;&esp;阿寄全没有看见,少年的声音便陡然间近在咫尺了:“我要走了。”
&esp;&esp;她终于抬起了头,险险撞进他的胸膛。顾拾穿的是一身普通小厮的短打青衣,袖口紧束,黑色布巾包头,他正一手抵着门低头凝视着她,光洁的额头下是一双深邃的眼,薄唇抿着淡静的笑。
&esp;&esp;他又含着笑重复了一遍:“我要走了。”
&esp;&esp;她的心里其实仍然是迷惑的,即使他坦白出自己对那高高在上的帝位的野心,她却仍无法真切地感觉到,这个天下予取的选择已经逼至眼前。
&esp;&esp;好像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惶然发现,自己并不能完全了解少年想要的是什么。
&esp;&esp;顾拾伸手拉开了门。阿寄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
&esp;&esp;他一怔,轻轻笑道:“怎的,舍不得我?”顿了顿又道,“外边战况不明,你千万不可以乱走,就在这里好好等我。钟嶙已经抢占了北阙,顾真不在话下,但顾真手底那几员大将却有些麻烦。——啊,还有袁琴,他不见了。”
&esp;&esp;说着说着,好像在同她解释一般,他自己却先有些烦恼地笑了。
&esp;&esp;“我好像总是让你等我,可我自己分明也没有把握。”
&esp;&esp;这一回,她没有再安慰地摇头,而是踮起了脚尖,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esp;&esp;雪花般的触感转瞬即逝,微微的错愕过后,他偏过头去咳嗽两声,耳根竟然泛起了微红。
&esp;&esp;他仓促地拔足出门,她将手扶着门扉,看着夜色从天空降落。
&esp;&esp;如斯夜色之下,外边的震天声响都变得很模糊、很遥远,好像只是别人舞台上的戏。
&esp;&esp;阿寄关门回身,将满头笄珈取下,静了片刻,又换下了沉重的吉服,穿上了顾拾找出来的下人衣裳。她扎紧了腰带,将顾拾给的匕首揣入怀中,她推开了门,穿过帘幕飞卷的后殿,径自往未央深处的掖庭而去。
&esp;&esp;☆、
&esp;&esp;未央宫在一年之间两次遭逢大乱,宫婢宦侍们早学成了精,见风向不对便全都逃了。与那些磨磨蹭蹭心怀侥幸的文臣武将相比,宫里的这些最底层的下人却是最懂得如何保全自己的。
&esp;&esp;厮杀尚未蔓延到掖庭,而宫外不知何处被人放了火,妖艳的火舌攀上了北方的夜空,映亮了这黑暗的深宫。道路上积冰甚滑,狂风在夜间大作,摧折宫中干枯的草木,仿佛从千万个看不见的孔窍里发出缕缕不绝的呜咽声。
&esp;&esp;阿寄一个人沿着墙根,按着记忆走到了掖庭,冷宫里尚还有些不明所以的女人,有的倚着门扉望向她,被暗光映出的脸色白得像鬼。
&esp;&esp;阿寄加快了脚步小跑着上了台阶,推开了秦笑所在的那一处宫门——
&esp;&esp;“哗啦——”
&esp;&esp;冷风呼啸着灌了进来,一条白布倏然飞飘到她的眼前。
&esp;&esp;她睁大了眼睛。
&esp;&esp;一双精致的、软红色的绣履,就在她面前三寸之处,飘飘荡荡。
&esp;&esp;她往后跌退两步,却绊倒在门槛上,就这样瘫倒在地,面色惨怛地抬头看。
&esp;&esp;秦笑穿了一身明艳而不失端庄的襦裙,面容还上了妆,一双眼角微微地上挑,好像还有温柔的眸光流眄。可是那一道过长的白绫绕过她的脖颈,窒息的痛苦将她的妆容全打碎了,那张脸……那张脸……
&esp;&esp;阿寄移开了视线,天边耀过一道火光,又急促地消灭掉,映出她灰败如土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