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顼离看着轩释然身畔的拂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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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拂希,很早,我就认识你。十四岁那年,你七岁的时候,十年前,我就认识你。
那个时候,你围绕在轩释然身旁跑着闹着,笑的眉眼弯弯。
那天你穿着红红的衣服,头上丫髻上也缠绕这红红的头花,那样跑着圈圈,看起来便像是一直炽烫的火球,艳的炽烫了我的眼,瞬息炽烫了我的心。那天我凝望着那抹娇红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于我的眸光之中,我在酒楼里坐到了夕阳西下,然后天空满是火烧云,那团火球在我的心中燃烧得漫山遍野。
所以我们婚后的日子,不管你犯了怎样的错误——无视我的生辰却给轩释然送生辰礼物;他纳妾你病倒,在病中一遍遍地呢喃着轩释然的名字,把我当作他。紧紧地抱住我;他发动不正义战争,你与我说,他死,你也活不下去了;更或是,几日前那场纷飞的大雪,子啊我也在的岳州将军府,与他吻的那样忘我,连我就在一边看着都不知道-你的娇小,你的稚嫩,你的眼泪,都犹如十年前燃烧在我心中那团明艳艳的火,所以,你的错误,你的少不更事,我都默默地忍耐了,包容了。
我一直希望你能够长大,能够独立,你像一只雏鸟,十几年来被轩释然的羽翼保护的太好了,无法独自飞翔,所以你射雕自谋生计的时候我不会帮你,你跌到了,我也不会扶你。而现在,你懂事了,你长大了,甚至是一个死去的孩子的母亲,便是离开你,我也走的安心。咳,拂希,我想留在你身边,想陪着你,不,该说,一直以来是你在陪我,可这一次,我终于不得不走了。我的腿,咳,瞒了你很久,因为你昏迷期间担心你,我怠误了最佳治疗的时间,所以,咳,这一生,也许我都得在轮椅上度过了。
拂希,你不要伤心,你说我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其实我也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很好很好的人。我娶你,是因为你是轩释然喜欢的女人,我只是想夺走他最宝贵的东西。我的目的与动机,并不纯。甚至与,十年前,初见到他在意你的目光,我就生起可娶你的念头。真的,轩释然有句话说的对,我是个恶人。我就是,杀手那样的,恶人。
所以拂希,你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
最后,让我也这样叫你一声:丫头。
第二卷和亲燕邦尾声
两年后,雪原出口的村子里。
大雪鹅毛般地落,便是夏季,也是这样。惶论今刻这冬日。这村庄一年四季为皑皑白雪覆盖,村民们中不得农作物,只靠射猎一些熊兽,剥了皮拿去市集上卖,然后换回些粮食日用品,千百年来以此为生,繁衍生息的方式始终如一,所谓穷乡僻野,真正如此。
积雪没了膝,艰难地一步一步拔出来走,而心里全是欢畅。抱了柴火回屋里,不只那熊熊的炭火,便是一屋子乡野邻居的恭贺欢喜声,也暖人身心。
“秦相公好福气,得了个大胖小子!”
我含笑看着半卧在暖炕上的杏花,刚生产,健壮的身体也显得有些孱弱,以往红光满面黝黑的面容,此刻平添了几分苍白,见我看她,与我目光对视,羞怯而又幸福地埋了头。——杏花,这个健壮朴实的姑娘,她是我的妻子。
“女婿进了屋怎么在门口站着,快过来烤烤火,冻坏了吧?”丈母娘拉过我的手,只让我和他们一道围着炭火坐着,围碳而坐的都是过来道贺的左邻右舍,乡里乡亲,没那么多规矩。丈母娘将襁褓中的男婴抱给我:“女婿,快看看你的儿子!”
杏花的儿子长的像杏花,甫出世就健健壮壮的,炕上的杏花启齿道:“相公,您给咱儿子取个名儿吧,俺们庄稼人不认识啥字,比不得相公见多识广。”
咳,其实我也胸无半点墨,当初给相知取的闺名,轩释然就恶寒的很,不过这是杏花的儿子,我不应承下来,只怕她介怀,当即想了想,说道:“今天腊月二十九了,明天就过年了,就叫‘年欢’吧。虽然名气有点女气,但是听说这样的名字好养活。”
刘老汉抖了抖旱烟袋,咂嘴道:“秦相公这名取得好,年欢,咱们刘家村的人,年年同欢!”
杏花张手,我将年欢抱给了她,她在年欢额上印下一个吻,温声唤道:“年欢,年欢……”
曾几何时,我出世时,也有人在我额上烙下第一个吻,唤着我,丫头,丫头……
轩释然,燕顼离,那些日子好像离得我已经很远了。
燕顼离初走失,我连着在京城找了他四天四夜,直至昏厥过去,被轩释然抱进了擎天侯府。那一次,我大病了三个月。大病初愈,即又找着燕顼离,在京城,在其他的郡县……
我像曾经的阿姊那般,每个地方的城隍庙,总是让人煮大锅大锅的粥,给食不果腹的难民舀热气腾腾满满的一碗,给离家出走的人发放烙饼,给天寒地冻衣不蔽体的人发送衣服……如果燕顼离冷了饿了,各处这样救济的站点可以给他舀一碗稀粥,发放一张烙饼,可以给他加一件衣服……
我从一个地方辗转到另一个地方,总是梦想新到一个地方,会遇上燕顼离。
我去了燕邦,去了梁国,甚至又去了雪原——我们最初相处,最纯净的家园。我以为你在雪原,自某一日我的貂回来了我身边,知道你何以‘走失’,我就以为你去了雪原。
那段我最悲恸伤心的岁月,身边也是有一件喜事的,永安帝,也即镇日缠绵病榻的惠王禅位于轩释然,自此齐国长达四百多年的统治结束,轩释然与擎天侯开辟了一个新的朝代——晋朝。轩释然并没如世人所以为的那般去坐帝位,他看着我,叹息着说,那皇位,让父亲大人先坐着吧。如是,晋朝第一代皇帝是为擎天侯,也即当朝的晋太祖。轩释然是为当朝太子殿下。
晋太祖擎天侯一坐上帝位,即拥轩释然生母,他唯一的夫人释冰清为晋国皇后,封燕太后为燕贵妃,萧太后为萧贵妃。历代新帝即位之初,后宫都是空虚的,然擎天侯即位三日内,即将三宫六院的分位填充的盈盈满满的,上至皇后,下至更衣,皆按与他的情分,他的那些情人们,他一个个妥善地安置着。听闻后宫中洒扫宫女,也是之前与擎天侯有过露水之缘的女子,总归,偌大的一个后宫,里面的女人,都是他的情人们。
那时我还在太子府——太子殿轩释然在宫外的府邸,也即早前的擎天侯府养病,轩释然闻知杨莲婷一一禀报,也只皱了皱眉。然教我皱眉的,却是茱萸也被擎天侯封做贵嫔,才有心问及茱萸,轩释然已道:“在岳州将军府,为父亲大人侍寝的,一直是茱萸。那时阿瑞也在岳州将军府侍候燕顼离,清晨茱萸自父亲大人的房中出来,阿瑞总与茱萸撞上过几次。你说,茱萸还能与阿瑞远走高飞吗?”轩释然看我道:“娘早不以色侍人,燕太后萧太后也都是徐老半娘了,总比不得茱萸年少娇美。”
确实,在岳州的时候,即便身边有释冰清有燕太后,擎天侯想要招来侍寝的,也只会是年华正好的茱萸。
擎天侯对释冰清燕太后她们有情,但就侍寝来说,依老种马对美女来之不惧的态度,他没必要委屈自己。
知燕顼离为何离去,病愈后我走遍了大江南北,最后去了齐国,不,现在该说晋国雪原,——之所以最后才寻来雪原,也是怕轮椅上的他,见到我。我不怕见到他一辈子站不起来的样子,却怕他回避我,再一次离开我。
然中就有一次失望,雪原上并没有他。甚至轩释然带领了东宫护卫为我寻遍雪原上每一处角落,都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