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依旧不问世事,清心寡欲。师伯在神珠被墨离夺走后,曾来安慰过她们,后来也很少来往,只在乐清专心练功。邵扬因当年夜探七星岛与连海潮交手,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取胜,而变得更加沉默。一直陪伴着她的茜儿渐渐长大,也有了心仪的少年。
然而岳如筝始终守着那些梅树,看着花开花落,再未踏足江湖。时光匆匆而过,她已经快要二十三岁,与她同龄甚至比她小的姑娘,都早早成亲生子,她却只能夜夜坐在已经剥蚀了颜色的秋千下,望着那一树绿萼。
有时候会从师傅与难得出现的来客的交谈中,偶然会听到七星岛的名字,但是因为那件事,来客都竭力避免谈及连家的事情。所以她只是隐隐约约地知道,曾经狂傲自负的连海潮竟莫名辞世,连珺秋也很久都未在江湖露面。正因如此,曾经有几个门派想借机试探七星岛的实力,最终都一败涂地,血流成河。
七星岛连家就如毒蛇一般深深蛰伏,一旦受到攻击,便会狠辣反击。
但是,不管怎样,唐雁初这个名字,却是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再也无人提及。
那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才过小雪时节,便已经天寒地冻。庐州城上空的云层低暗灰沉,数天来都不见阳光。朔风卷过大街小巷,败叶在地上盘旋乱舞,街上之人皆行色匆匆,不愿在外面多停留一刻。
大蜀山畔的腊梅倒是暗吐芬芳,一点点嫩黄之色映着清水涟涟,照影生姿。印溪小筑门前的石碑上依旧是那两行诗句,只是色泽略显斑驳黯淡,平添了几分古旧之感。
石径上马蹄声起,不多时,便有一人策马而来。在这寒冷之际,口中呵出的气息微微发白,他还是仅穿着简单的深色夹袍,腰后挎着长剑,眉目英俊沉稳。
门前的守卫见了他便行礼道:&ot;大师兄。&ot;
邵扬点点头,下马后直接朝着印溪小筑深处而去。穿过曲苑回廊,他来到了那水榭边的小楼下。水面清寒,石桥倒影摇晃不已,江疏影身着素锦衣裙,肩披雪白斗篷,坐于池边抚着古筝。
邵扬静立一边,等到她一曲奏罢,方才上前拜见。
江疏影一抬手,轻拢着琴弦道:&ot;打探得如何了?&ot;
邵扬低声道:&ot;据前两年曾与墨离交手过的人私下透露,墨离的功力比过去更胜一筹。但上月初,青城派大弟子与极乐谷的苏沐承发生冲突,本以为墨离定会出手,青城派掌门都已经准备好要下山,不过墨离却始终未出面。依照他前两年的功力,与青城派掌门已是势均力敌,不知何故,此番却退让不战。&ot;
江疏影黛眉微蹙,凝望着沉沉水面,道:&ot;自从三年前墨离得到神珠后,极乐谷的实力便日益壮大,甚至有压过七星岛的势头。&ot;
&ot;师傅不是曾说过,单单得到定颜神珠,若没有神霄宫的心法,也并不能达到事半功倍之效?&ot;
&ot;是。当年海琼子上人曾写过一本心法送交给先父,本来是由你父亲保管的,但后来……&ot;江疏影说到此,不由停顿了一下,望着邵扬道,&ot;后来我们败在连海潮手下,神珠与心法都被他夺走。但这事墨离并不知晓,所以他只知神珠宝贵,却不知心法的重要。&ot;
邵扬虽不再像以前那样冲动,但听到江疏影谈到往事,仍旧眉目低沉,许久才道:&ot;既然这样,墨离他说不定已经走火入魔,损伤了身体。这倒是我们的好时机。&ot;
&ot;此事不能鲁莽,墨离生性狡诈,我们没有十足把握,反要被他算计。&ot;江疏影说罢,又幽然长叹一声,&ot;对了,你经过黄山时,可曾去听雨山庄?&ot;
&ot;徒儿正要告知师傅,再过些天,便是卫老庄主的忌日。我此次经过听雨山庄时,卫衡正忙于操办祭奠之事,我只在山下遇到了齐允,便回转了庐州。&ot;
江疏影颔首,思索片刻道:&ot;我与你师伯稍后会另选时间前去祭奠卫老庄主,这次的忌日,我想让你带着如筝去。&ot;
邵扬一怔,面露为难之色:&ot;师傅,如筝已经久不出门,你怎会想到叫她跟我去听雨山庄?&ot;
江疏影缓缓站起道:&ot;卫老庄主在世时对如筝也甚是关照,但他去世至今,如筝都没有前去拜祭过一次,我都觉得内心有愧。况且,她这三年来闭门不出,你难道希望她一辈子就如此度过了?&ot;
提到此事,邵扬也是一脸忧虑,他踌躇片刻,低落道:&ot;师傅,其实我一直不知是不是我害了她。当年要不是我急着闯入七星岛,她或许也不会……&ot;
&ot;如今还谈这些又有什么用处?&ot;江疏影喟叹着望向远处的默林,&ot;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待她,不要让她终生无依。&ot;
邵扬苦笑了一下,自己摇了摇头,道:&ot;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去找她,看她是否愿意前往听雨山庄。&ot;
午后的阳光才算稍稍露出了一丝亮色,但寒风不减威力,将仅有的温暖吹得四散奔逃。印溪小筑后山的默林里,仅有几株腊梅盛开,其余的梅树还未到花季,依旧沉默。
邵扬踏着一地衰草走到默林深处,那原本经常飘萦着筝声的琴台上散落着一些枯叶。一株宫粉梅树后,有人倚树而坐。邵扬放轻脚步,走到了梅树之侧。
一身浅绿衣裙的岳如筝似是倚着树睡着了,她的面容已不再如以前那样光洁饱满,三年的时光留给她许多的苦涩,甚至就连闭着双眼的时候,邵扬都能感觉到她的眉宇间藏着深深的哀愁。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