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塞勒斯和卡帕尔蒂整理完最后一点活。
房间里很寂静,一时没人说话,塞勒斯看了一眼卡帕尔蒂,其实有点好奇关于他是怎么进入白塔这件事。
毕竟塞勒斯以前听桑德祭司聊过几句八卦,卡帕尔蒂可不是家族里面不受人重视的边缘小孩,他父亲其实就是兰伯特家族这一代的家主。
而卡帕尔蒂其实是对方第一个妻子的唯一一个孩子,按理来说,他的天赋如此优越,应该是兰伯特家的继承人。
但是他却偏偏被罗兰带走,加入了白塔,成为了白塔首席法师的学生。
这其中肯定有不少故事,塞勒斯其实也挺好奇的,但是出于礼貌,卡帕尔蒂没有主动说,塞勒斯当然不能问。
“我离开兰伯特是在九岁。”卡帕尔蒂在沉默中突然开口说。
塞勒斯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能说的。而且我看你也挺好奇的,大多数人都挺好奇的。只不过我懒得让他们知道。”卡帕尔蒂将手里的档案放好,“我恨那个地方,我父亲在我眼里已经死了,他最好快点去死。”
塞勒斯:……
这话没法接,但是据他所知,兰伯特家主威廉·兰伯特正值壮年,活的风生水起。
“是我求着罗兰老师带我走的,在我妈妈的葬礼上,当时她本来不想管闲事,但是我扯着她的衣服死都不放手。”
“你母亲是……?”
“他们对外宣称是病逝的,但是她其实是被人害死的,被我害死的。”
卡帕尔蒂轻声说,他漂亮的金绿色眼睛藏在镜片后面,看不清神色,“我的天赋太高了,孕育天赋过高的孩子对母体是一种巨大的负担,这会消耗她的生命。她在怀着我的时候就被兰伯特家里的人发现了这一点,但是他们没有采取任何抑制措施,反而想办法催化胎儿的天赋。”
塞勒斯知道这种古老的家族为了得到一个有天赋的继承人会采取很多手段,他们也传承了不少秘术,但是他确实没想到,卡帕尔蒂也是这件事的牺牲品。
“我几乎传承了最纯正的魔眼和极其强大的魔力,老师说兰伯特自己可能都没想到,他们最后能得到这么一个小怪物……这也几乎直接害死了我妈妈。”
塞勒斯叹气,“这不是你的错,你是无辜的。”
卡帕尔蒂抬头看着他,神色固执:“这是,这是我生下来就带有的原罪——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顿了顿,他接着说:“她生下我之后身体就垮了,只能躺在床上靠药续命,我九岁的时候,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听她哭了一晚上,她哭着说她恨我,然后声音断断续续的,然后渐渐小下去。到了清晨,她断气了。我拉着她的手,感觉她慢慢变硬,最后仆人来了,把我抱开。”
塞勒斯问:“你父亲呢?”
卡帕尔蒂嘴角挑起一个嘲讽的笑:“他在礼堂里端着香槟,那天是新年宴会,我陪着妈妈在阁楼上。他不在乎我妈妈,也不在乎我,当然也不喜欢他的那些情妇,他只爱他自己。他只是想要一个有天赋的继承人来稳固他的位置。”
“所以,我害死了我妈妈,他就是帮凶,我恨死他了。”卡帕尔蒂声音越来越轻,“他害死了她,但是倒愿意为了兰伯特的面子给她办一个隆重的葬礼,连罗兰老师都请来了。我恨兰伯特,又知道罗兰的厉害,所以就死死的拉着她的衣服,求她带我走。”
后来的事情就很好猜了,罗兰最终还是选择把他带回了白塔,卡帕尔蒂给自己改了个姓氏。
其实那个时候让卡帕尔蒂自己来说,他连罗兰的脸是圆是扁都看不清,就只认出来了衣服。兰伯特的魔眼只有在捕捉有魔力的物体的时候具有鹰隼一样的动态视觉,同时号称窥探一切,但是在看其他的东西的时候堪比高度近视。
卡帕尔蒂的眼睛因为纯粹,更是近视中的近视。罗兰曾经搞回来一个普通人的视力表给他测过一次,遗憾地通知他,度数大概在900度左右,而且永远不可逆。
但是兰伯特永远以魔眼为荣耀,除非必要他们不会去主动遮挡眼睛,所以他当时被人放在他父亲左手边的位置上,像个木偶人一样向着宾客们执意,眼前一切都是花的。最后只能看到好像进来一个个子不高的女人,袍子上绣着清晰的银色的魔纹。
他认出来,那是白塔的标志,还有人在旁边说罗兰大法师之类的词,所以他当时人小胆大,心一横一把抱了上去。
罗兰当时明显不想管别人家的破事,但是卡帕尔蒂死都不松手,抱着罗兰的大腿就开始掉眼泪。
也不知道多久之后,他听到头顶有人叹了口气,罗兰把他抱起来,对着所有人说:“这孩子以后就跟我进入白塔吧。”
后来卡帕尔蒂长大之后其实也问过罗兰当时为什么顶着压力收下了他。
罗兰当时正在喝酒,空瓶子摆了一地——她其实试图给学生也灌上一杯,但是被其他贤者以不能教坏未成年人为理由拼命阻止了。
罗兰回忆了一下,说:“你当时把我的裤子上抹的全是鼻涕眼泪的,我一想这样下去不行,还是答应吧。再说了,兰伯特干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确实不是东西,怨不得你哭成那样。”
当然,后半部分就被必要讲出来让别人知道了,尤其是眼前这个。
塞勒斯正在沉默中,他的脸上有着一种充满共情的悲伤,估计正在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安慰他,卡帕尔蒂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真是个烂好人。
他从来都不后悔,也不自怜自哀,那种被他视作懦弱的感情早就被他抛在脑后,唯有冷硬的愤怒与骄傲藏在他心里。
所以,卡帕尔蒂挑起了眉头:“别那副表情,不需要怜悯,你要是没人可怜,就去可怜一下没有合格的继承人而导致地位不稳的威廉·兰伯特。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你聘用了我,又收下了爱德华,那你注定不能收到他们大笔的校董基金了。穷鬼,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塞勒斯笑了笑,神色是和以前一样的坚定但是又不失温和,卡帕尔蒂恍惚觉得他的银灰色的眼睛里藏着某种和他平常表现出来的不同的那种尖锐的东西。
塞勒斯眼睛弯起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我能成为那个倾听者。当然,我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