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不要紧。”老太太腰肢一歪,枕到高枕上去,铺了一枕的珠光宝翠,在窗户底下流金淌银地生辉,“不要总劝我,人早晚都要死,且让我活得痛快了,死了也无憾。”
&esp;&esp;大约佳节当头,阖家团圆的时刻,提起生生死死的话,又将梦迢心里一点疑惑揪起来。
&esp;&esp;她两个胳膊搭在炕桌上,微微欠着身,“娘,我爹到底是谁呀?”
&esp;&esp;旧题重问,每每也将老太太心里的秘事重提起来。那张脂粉精描的脸显得不耐烦,“又问这个做什么?说了多少回,不记得了。什么要紧人,也值得问他。”
&esp;&esp;这话梦迢生死不信,同人生个孩儿,连人也不记得,不见谁有这样差的记性。
&esp;&esp;小时候梦迢不敢追问,如今大了,自立了家门,便不依不饶地,又往前凑了凑,“是不是哪位富家公子,同娘有了私情,后头有负情薄幸?”
&esp;&esp;闻言,老太太吭哧吭哧地笑起来,叫烟呛到气管里,又咳嗽几声后,方笑断气似的爬起来,“我看你是编故事编得迷了心窍!哪里来的富家公子,噢,富贵人家的公子,叫我撞见了,我能松手?你还用打小跟着我受穷?”
&esp;&esp;梦迢急了,推搡她的胳膊,“那您讲呀!”
&esp;&esp;“哎呀我是真不记得了!”老太太益发厌烦,索性要回房。
&esp;&esp;那被岁月揉搓得细细柔韧的腰肢在烟雾中一个冷漠地搦转,她萧瑟苍凉的前半生就成了一场微雨,当初冷得再彻骨透心,如今也似乎了无痕迹。
&esp;&esp;作者有话说:
&esp;&esp;董墨:梦儿,我宠你,做你的爹系男友。
&esp;&esp;孟玉:我不同意!
&esp;&esp;董墨:你算老几?
&esp;&esp;孟玉:我算她名正言顺的亲夫。
&esp;&esp;董墨:……
&esp;&esp;柳朝如:章平兄,男友可以,“爹”大可不必。
&esp;&esp;董墨:???
&esp;&esp;因此误(六)
&esp;&esp;老太太倒也不算全哄着梦迢。梦迢她爹,她的确说不准是哪个。
&esp;&esp;原来老太太本家里拢共兄弟姊妹六个,她排行平来了?我正想这两日将帕子给你送去呢。”
&esp;&esp;两个人皆从杌凳上起身,董墨只迎到柱子边便止步。彩衣跑到身前来,朝她递眼色,“姐可算回来了,正同平哥哥说呢,你往何家去,必定是要同他们家奶奶说半日话的。”
&esp;&esp;梦迢笑着走到檐下,仰着头看董墨。黑缎料子衬得他的脸益发白了,黑眼睛泛着一点绿水,利落地扇动两下。
&esp;&esp;她擦过他的肩,落在长条凳上摸了帕子出来,“玉莲舀盅水我吃。”旋即将帕子摊开,使董墨坐,“你瞧是你要的那样子不是?”
&esp;&esp;董墨捡起来摊在手上,白的细绢映在槐树绿荫中,一个角落用月魄的线绣着小小一朵繁琐的云纹。
&esp;&esp;其实什么样式都不要紧。他将帕子折入袖内,也跟着坐下,“就抵二钱银子,怎么样?”
&esp;&esp;忽然在这刹那,他的眼皮利落地剪断了梦迢混乱迷蒙的日子,使梦迢单单跌入眼前这一个骗局。这个骗局是由她亲自编设的,她用不着再为难要不要爱孟玉,要不要追究孟玉是否爱她,要不要追究她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