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在关雎宫所见原原本本讲与她听,末了道,“如今十四哥在前线战事吃紧,安和既是有惊无险,姐姐你就睁一眼闭一眼吧,别为此叫十四哥进退维谷。”
“你答应了孩子,我可没答应!”她恨恨道,与我对视一阵,才转开眼悻悻问,“宸妃的病……真到那样地步?”
我回想宫人的神情,答道,“怕不是一日两日了,也难怪皇上心焦。”
她便不再做声,良久问,“嗯……你准备和小十五说么?”
“我已经让人送信过去。”
她有些不可置信,“据我所之,你一向都不大和他说这些。”
“比起探子来,我想大概总还是我的话更有点说服力。”
她握我的手,“有你在,是他的福气。”
74、白露夕永
转眼便到了年末,家家户户都开始预备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街头巷尾一派忙碌景象。多铎班师已有两月之前,因暂时不用开赴前线,他便一直留在府中守到我生产。
“可叫我赶出来了,来,尧尧乖,看伯母给你做的衣裳,”那兰聿敏将两件一式大小的百家衣摆到褥子上,轻拍怀里的小家伙,转头问我,“这是尧尧对吧?”
我与她疑惑的眼神一对,便忍不住抿起嘴来,“那是皎皎。”
“我又弄错了么?哎,真是一模一样,”她皱了皱秀挺的眉毛,不甘心地又盯着小婴儿瞧了一阵子,才笑道,“这一双水灵灵的小丫头,不知羡慕死多少人,小十五那样儿,比得了儿子还开心,只差没给升仙了。”
虽然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但是我仍没法将皱巴巴的小婴儿与“水灵灵”联系起来,不由撅嘴道,“哪有那么夸张。”
那兰聿敏笑瞥我一眼,岔开话道,“今儿去南市上要些零碎布头,还多亏博瀚那小子。”和博瀚搭上边的事,都有些奇怪,她也只当一桩趣闻,将那估衣局子的伙计开始嫌这是薄利生意而百般推脱,到博瀚上前与其聊了几句她全然不懂的话后,态度大变,不仅殷勤备至连价格也低得近乎白送之事细细讲给我听。
我也觉得新奇,他什么时候认识这些个三教九流?“我没猜错的话,大约是江湖人的行话,若是懂得,那办起事来倍儿容易。”
“对,对,”她连连点头,随即咕囔道,“什么小孩儿叫‘喜合子’,好的叫‘贺’大的叫‘海’,反正我是一窍不通……”
正说着,就见多铎兴冲冲跨进屋来,“十二哥刚到,我让奶娘抱了尧尧过去。”他眼圈青黑,却精神亢奋,俯身吻了吻我脸颊,轻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那兰聿敏显然看不惯他旁若无人的表演,轻咳了声道,“我先带皎皎出去”便挑帘出门。
“赶人也不见你这样的,”那兰聿敏一走,我便竖着眉瞪他道。
他在炕沿坐下,陪笑道,“我还不是怕你累着?”
算了,昨天也折腾得他够呛。望着他眼中的血丝,不禁好笑道,“你一宿没睡,大一早的就这样子见人?”
他大约仍沉浸在得女的喜悦中,摸了摸下巴,傻笑道,“嘿嘿,不碍事。”
“不碍什么?”我轻推他,“尽知道给我丢人。”
他缩了缩手靠过来,笑嘻嘻道,“只要女儿给你长脸不就得了。”
我不理他的一脸得意非凡,盯着他的手指细看,“这是怎么回事?”伤口的形状有点眼熟,在食指与中指的第二骨节上……对了,昨晚……
想起昨晚,仍免不了心有余悸。我精疲力尽地躺着,打从心底抗拒接受稳婆又惊又喜的宣告,还有一个?再来一遍?不,不,还不如让我死了比较痛快!意识逐渐模糊了,似乎有人不断叫我的名字,眼前却是一派纷乱的重影,疼,好疼,然后……嗯,好像有什么撬开我牙关,塞进我嘴里……
记忆差不多到此结束,我诧异地看向多铎,他便有些不自在地转开头去,“让你咬,你还真使劲……”
“噗!”我足足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哈哈,太有趣了。
他面上一红,做了个呲牙的表情,“幸好你不是属狗的。”
我在他怀里笑得东倒西歪,气喘咻咻道,“哈……你忘了?我是小老虎,哎,怎么不叫太医看一下?”
他却认真道,“那时候哪顾得上?我都快给你吓死了!”
记得梅勒氏可是费了不少劲才将他“请”出了产房,不知怎的又叫他进了来。
我花了许久才让呼吸顺畅,见他也似平静得多了,便道,“别沾水,一会儿让小邓子给上点药吧。”
他摇了摇头,凝视着厚厚的地毯出神,半晌道,“安和、皎皎、尧尧……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