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口说的这样凿凿,我后退一步,惊愕万分。母亲当年是真的有了身孕,我却一直以为她只是借孕向我传递宣惠贵妃身世的消息。
几件事情纠缠在一起,我终于彻悟。最初入宫的我太过天真,在许多事情上的一知半解,让我以为走入了当年恩怨的核心。然而一步步深入走到如今,再回头看去,我却是从头到尾什么也不明白的。
所以我自嘲一笑,道:“你真是害人不少,我和母亲当中虽然有些误会,但是我为她报仇的心从未错过。如今加上我未出世的弟弟的一条命,你别想活过今日。”
太后冷笑:“就凭你,你如何杀我。这个宫里如今只剩下你,我死了,你难逃其咎。”
我咯咯一笑:“你死了关我何事,这假药是郭伯媛备下的好东西,我可不能抢了她的风头。等你死后,我会把这件事上报给皇上,恐怕我还会有一番恩赏呢。”
太后骤然睁大眼睛:“郭氏?”
“你联合高阳侯的弟弟杀了高阳侯世子,她气性那么大,岂会放过你。太后,你害人太多,实属自作孽不可活。今日受死,与人无尤。”我冷冷道。
她抑制不住地苦笑,我叹道:“你费这么大力气,只是为了迎你侄女入宫。却不想你侄女不争气,因果报应,你还得自食其果。”
外面的厮杀声慢慢靠近,春雨又闯进来一次,说陆疆不敌楚王,已经被杀。楚王大军攻入白帝城,如今正在攻打宫门。
我挥手让她下去,并不担心。太后看着我沉静的样子,忽然问我:“你妹妹是楚王妃,你是不是打算投靠楚王,要和他们一起害皇帝?”
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投靠楚王?我放着好好的皇后不做,投靠楚王要做阶下之囚么?”
太后眨眨眼,开了窍:“那你定是算计好了,有人会来救我们是不是?”
我含笑不语,算是默认。她却忽然兴奋起来,脸颊上染上可疑的红晕:“现在能来的,除了近襄侯就是周桓。近襄侯他们人马太少,一定是周桓。他要来了。”
楚王起兵造反,只有成王败寇一条路,我早料到他会孤注一掷奇袭白帝城,便一早做了安排。父亲起初只同意替我控制江南牵制楚王,是因为他不忍置周晗的夫婿于死地。可是我最清楚,有一件事是他最大的心病。捏住了他这条软肋,即使心疼周晗,他也一定会同意。
不知不觉间,我也丧心病狂至此。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自己生父最大的痛楚,逼他亲手把自己另一个女儿置于死地。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楚王起兵那一天,就注定这个王朝只能有一个周家小姐母仪天下。
想到这里,我不觉看向太后。又是她,她的狠毒给了我这个机会,能让父亲主我一臂之力。我看着她,她却不敢看我。我笑得幽魅而残忍,声音如泣如诉细细密密,不容她退避:“家父归隐多年,你知道我是如何劝他重新出山的么?”
太后茫然地摇摇头,我的笑意愈加深沉:“家父答应出兵的条件,就是到蜀中时,能见到你的棺椁。”
太后所有的精气神在这一刻崩塌陷落,我尤嫌不足,继续问道:“那么你知道,我是如何把握父亲的心,让他绝无可能反戈我妹妹么?”
她自然不会响应我,我轻轻道:“我答应他,待天下平定,我会把母亲的灵位移出太庙,送回周氏祠堂。他百年之后,可以与母亲合葬,不必再受你的折辱。”
她倒在地上,痉挛不止,口中已有白沫流出。我自言自语道:“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父亲,可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他痛不可当。你害死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将我攥在手里任你拿捏。最重要的是,你拿我母亲的灵位狠狠地羞辱了他,践踏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
她拼命拼命摇头,我只是叹息:“你为人处世太绝太狠,这么多人都被你逼上绝路。今日你不是死在我手里,是死在你自己手里。”
她喉中发出咕噜的奇怪声响,伸直了手用力扣着身下的羊绒地毯。原本精美的地毯,瞬间被她挠花。
我背过身去,照着屋中的妆镜台整理仪容,漫不经心地说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高阳侯的长子被你害死,但那个时候他的一个姬妾恰好有孕。未防再被你谋害,所以连妾带子,一同送到了我们家。九个月后,出生的那个孩子,我父亲取名为周暗。”
铜镜里的她不敢置信,拼了命地摇头。我温和一笑,眼神越过铜镜飞往窗外,似乎看到了未来:“等他长大,我会替他从江南孙家中挑一个最出色的女儿,三媒六聘迎娶回家。不过,却要为侧室了。”
听了此话,她的眼睛睁得极大极大,眼角慢慢出现几条细微的血纹,当真是睚呲欲裂。
她沥干了所有的心血,只为维护一个孙氏家族。而我就是要她看着,机关算尽之后,她最终只能换来一个这样的结局。
通过那面铜镜,她执意恶狠狠而不甘地瞪着我,而我回她嫣然一笑。那笑容与十年前相似,但仔细一看,却又一点也不像。
十年前,我在太寿宫中微笑得宜,盈盈下拜:“臣女周暄给太后请安,恭祝太后身体安泰,洪福齐天。”
正文第156章定国计
我静静看着死去的太后。
这个女人在前朝后宫,呼风唤雨了三十余年,终于也死了。
她的去世,彻底埋葬了当年的恩怨爱恨,终结了一代人的喜怒悲欢。
外面的厮杀声愈加浓烈,似乎是地狱里发出的哀鸣。那杀声震天,那战鼓悲彻,伴随着血的腥气弥漫,即将宣布一个新的时代的到来。
这个时代,不属于太后,不属于萧琰,不属于萧家,不属于皇权。它只属于我,属于周氏外戚。
不知何时,父亲已经站在了门口。他身上的铁甲冰凉,战袍血迹斑斑,与他冷硬的神情互相辉映。他缓步走了过来,铿锵有力,统军杀敌的威风不减当年。
只是在看到了死去的太后之后,他肃穆的神情,终于碎裂。
“她死了?”他轻轻的声音中,带了那么一丝丝的颤抖。
我颔首:“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