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云立即停下了脚步,躬身应道:〃是。〃
妫语不再耽搁,随孙预直入王府最为机要的书房重地〃罗象园〃。孙预请妫语入座后,便吩咐孙泉,〃泉伯,生个火盆来,再沏一壶八宝茶。〃
〃是,三少爷。〃孙泉恭谨地退下。
妫语的眼睛避开孙预,瞧着一旁书架上的文竹,找了句话说,〃不必麻烦,我坐会儿就走。〃话一出口又觉不对,忙补了一句,〃此来是要和你谈正事。〃
孙预微微一笑,〃我知道。〃
妫 语注意到他说的是〃我〃而非〃臣〃,才惊觉自己方才那话才叫一记此地无银三百两,顿时她有些懊悔又有些尴尬,而孙预又这般看着她。不必对视她也能感觉出有 两道温柔呵护的视线笼罩在周身上下,妫语不禁挪了挪身子,坐正了些,但脸上却好似有一股热力不断地往上冲涌。这种沉默中无形的压力压得她想逃。
〃你--〃孙预才想开口说些什么,外间已传来孙泉恭敬的声音。
〃三少爷,东西准备好了,是否现在就送进来?〃
孙预看了眼妫语仿若松了口气的神情,微叹心底,〃送进来吧。〃
门推开,几个丫鬟将炭盆搁好,又奉上了茶,才轻轻退下。
〃泉伯,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靠近罗象园。〃此次她来定是要商议一下户部的事吧?孙预看了眼妫语已然转成一脸正色的面容,在外人面前,她总是不弱丝毫女皇的威仪,即使现在不过是轻车简服私访。
妫语见杂人都已退去,便缓缓开口了,这一次她的语气全是公事公办的严肃深沉,也隐去了方才那分娇羞。〃太傅提的那个意思,你觉得可行么?〃
孙预颔首,〃可行,而且是个绝佳的法子。但若要施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想到一块去了,妫语端起茶盏,捂在掌心,〃不错,虽说未必革旧,但光是招新及量出为入这两条便已断了不少人的财源及前程。〃
〃是,不但如此,他们还会担心自己是不是已被皇上摒弃甚或已经记恨在心。那时的他们手无权柄,又还有什么指望?何况皇上亲政才不久,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于他们来说,这火最好就是烧不起来。〃孙预最后一句点得实在又刺耳,字字敲入妫语的心房。
妫语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现在动不得他们,看来是只有先给其一个警告才能将正事安排下去了?〃
〃是。〃孙预眼前一亮,沉吟着道,〃或者就可以在惩藩之后。〃
惩 藩之后?妫语心中一动,青西南三王与朝中多数大臣过从较密,若能以此起头,紧随其后,倒的确可以堵住他们的嘴。到时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看他们还怎么敢挑 头说个不字。妫语面容微释,流转出一记轻笑,颠倒众生。〃那可要刑部着力了。〃这话自是暗示得极为明显。楚正廉正是刑部尚书。
但此刻的孙预 却眩惑在妫语这不经意的一笑中,难以回神。妫语抿了口茶,发觉孙预连个吱声都没有,不禁有些奇怪。抬头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就望准了孙预那双凝视的眼 睛,带着浓浓情韵,带着点点眷恋,波光粼粼地笼住她。妫语的双眸不自觉地被他锁住,陷在这种温柔得几近缠绵缱绻的情网里,无处躲避。心一跳接着一跳,愈来 愈快,可呼吸却像是快要停止了,仿佛眼前的这双眼睛有着一股魔力,正对着她下咒。
〃嗒〃风吹动窗棱,敲在支架上发出一声轻响。
妫语浑身一震,别开眼,但面上却迅速泛起一层酡红,像熟透了的苹果,艳艳的,衬着她微向左侧垂的羞态,勾出一幅不胜娇羞的旖旎,瞧得孙预心弦大动。他上前一步抓握住妫语微颤的手,〃妫语--〃一句近似呢喃的低唤轻轻地呵在妫语的鬓边。
妫语侧脸避了避,仍觉得耳根子止不住地发热,微喘了口气,她悄退一步,含糊了一句,却更似蚊呐,〃放开我--我--要回宫了。〃
〃再留一会儿好么?〃孙预包住她微冰的手,低低地问。
她咬了咬唇,抬起头朝孙预睐了眼,眼角竟也蒙上一层情韵,温温和和的柔情。她浅笑,〃很晚了,我得回去--而且,还要和王熙、水扬波支应一声,你这儿已耽搁得太久了。〃
孙预在听到水扬波这个名字时,眉宇微乎其微地皱了下,虽明知道妫语的意思是指公事,但那个人的眼里可透着不同寻常的野心呢!心里是不很舒坦,但孙预却没表露在妫语面前。这只是他与水扬波之间的事。〃那再披件外衣吧,外边风冷。〃
〃嗯。〃妫语难得温顺地点了点头,任由孙预替自己打点。
〃长光,你近日不大对劲呢。〃知云坐在车内,轻拨着炭盆。这立冬过后,晚上总是冷得让人想发抖。
〃是么?〃长光应得淡淡的,朝孙府瞥了眼。已近亥半了,皇上进去约莫已有一个时辰了吧。
知云也朝那方觑了眼,丢了手中的火拨子,〃皇上毕竟是皇上,奴才也毕竟是奴才,一个是天,一个可是地哪。〃
长光秀致的脸忽然之间变得有些苍白,他收回了目光,却只愣愣地直瞅着手中的〃玉衡剑〃。
知云见他这副模样微有些不忍,想起自己身世也不免伤怀。他攀住长光的肩,〃长光,咱们都是认了主子的奴才。主子对奴才好,她可以不把奴才当奴才,但奴才自己心里可得有个数目,就咱们三个,能还她的就是这一条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