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慢慢端起茶呷了口,入味的是极苦之后的回甜,茶倒是好茶,且有一股异常芬芳的清新之气。她不由又喝了口,忽然觉得这茶颇有些神似其主的神气。〃你有什么心愿?〃
清绮一笑,很浅很媚的那种,〃皇上不要先看看那令符么?〃
〃朕未达你心愿,你会拿出来么?〃
〃会。〃清绮转身就从床头一个梳装匣子里取出一块铮铮发亮的牌子,映着烛光,上头虎头人身蛇尾的图腾,正是碧落供奉的武神。她将令符递上前。
妫语正要伸手相接,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抬不起手来,身子一软,就要滑下椅子。〃你。。。。。。〃一句话都吐得那么吃力,声音微弱,恐怕是不及向屋外的知云呼救了。
清绮上前轻轻将她扶起,继而将她放倒在床上,以一种极轻的耳语在她耳边细细地说着,〃因为民女知道,民女的心愿定会达成的。呵呵。〃
她轻轻一笑,幽幽的气息拂在妫语的颈边,吹起一阵鸡皮疙瘩。妫语看向她,她正慢慢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匕首,那把湛然如一泓秋水的利器正缓缓地靠近自己的脸颊。可是,这女子的眼神却是镇静的,手也很稳。显然早有所谋!她到底是谁?
〃皇上一定在想我到底是谁吧?〃清绮依旧轻轻地说着,而这把匕首也随着她的话滑过妫语的额、眉、眼、脸颊,冰凉的触感如蛇一般在脸上蔓延,让妫语头一次感到一种无法抵御的恐惧与恶心。
〃皇上一定不记得承建八年春里的那次微服出行时曾吹的一支笛曲了,当然更不会记得只因你皇家内事,却将一个无辜女子发配瀛州的事了。。。。。。〃她依旧笑得浅媚,但妫语却感觉到脸上的那把匕首,寒意更甚。
妫语紧着牙关,将头别开,在累出一身汗的同时,她亦看到了那把挂在墙头的琵琶,忽然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皇 上终于想起来了么?〃她缓缓站起身,取下了挂着的琵琶,〃民女其实有两个心愿,第一是让皇上有机会再听民女弹一次琵琶,第二,就是要看看皇上的心,到底是 红的,还是黑的!〃她很软的一笑,便坐定在床头一边,五指轻勾,丹手一扣,复一捻,一串似幽似怨的曲声便袅袅响起。〃寂寂青楼大道边,纷纷杨花绮窗前。池 上鸳鸯不独自,帐中春帏还空然。屏风有意障明月,灯火无情照独眠。天都春风早吹度,奈何桃李片时妍。我心欲付瑶琴诉,一曲宫词痴心叹。裁就尺笺复饲鲤,传 情鸿来路几千?想君胡如咏《蓼萧》,红烛寒光只梦残。。。。。。〃一曲近尾,却忽地调声一变,曲风更显幽怨泣诉。如果第一折是幽多于怨,第二折便是怨胜于幽了。 〃柳丝难系君征蹄,翻看有情更无情。把情思咏尽,把肠儿望断,空一守孤鸾镜。夜夜相思难成眠,君期未有定。可知花落为谁零?可知红颜只薄命?一朝醉,幡然 醒。不过泪儿空垂,身似浮萍!〃
曲终音不散,清绮唱功的确绝佳。妫语深思地看着她,许多记忆串起,难道她真的喜欢闻谙?
〃皇上,民女心中有人,却不是那闻谙闻诚。民女接近闻谙,不过是想瞧瞧闻家;民女接近闻诚,不过是因他的面貌与一个人相似七分!〃清绮将匕首轻滑过她的衣衫,那把似能削铁如泥的匕首立时将所到之处的衣帛滑开。
妫语只觉胸口一凉,那匕首已抵在心尖。凉气逼入,是湛凉湛凉的,但是肌肤间却流窜过屡屡热流,让这冰冷更为敏感。
〃皇上可知我在那茶中下了什么?〃清绮将匕首往上一挑,在妫语脖子处滑出一痕血线。〃那叫温柔乡,温柔入骨,绵软无力。这是招待客人用的,自然还另有些效用。〃
妫语闭了闭眼,极尽吃力地挣扎出一句,〃你会死的!〃
〃无妨!民女是早就死了的人,并无什么可怕的。皇上治国治民,不是有句话么?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是不是?〃
守在屋外的知云拚命搜刮着记忆,方才,方才他听的那首曲子有些耳熟,到底在哪儿听过呢?正这里苦思冥想,却见大门处猛地奔过两人,知云颇吃了一惊,来人正是孙预与金相和,而孙预手持着马鞭,显是一路赶来此处。
〃王爷。〃
孙预看到知云,心下微舒了口气,〃公公,这位是水师都统金相和金将军。〃
一听水师赶到,知云满目喜色,〃啊,金都统,可把你盼来了。长光呢?〃
〃哦,路上已碰着他,他现在正去协助平凯将军办事,阮风都督的水师也快到了!〃孙预朝四下里扫了眼,〃皇上呢?〃
〃正在里面问话。〃知云忽然间有些迟疑,〃问一个叫清绮的女子,闻诚的令符就在她手上。〃
〃清绮?〃孙预似乎有些熟悉,蓦地,灵光一闪,〃可是那个被发配瀛州的清绮?〃
发配瀛州?啊,知云脑中记忆恍然连成一片,就是那个与闻谙纠缠的歌伶。对了!就是那天去王熙府上碰上的歌伶!〃糟了!〃他转身便想望里边走。却见孙预早他一步已推门而入,瞧见帐中一把匕首相对的场面,顿时心中惊得肝胆欲裂。〃把刀放下!〃
妫语闭着的眼在听到这一声音后顿时张了开来,一种无与伦比的欣悦满涌在心底。还能见到他!还能见到他!
〃啊!〃一声惊呼,清绮手中的匕首钉入一侧床板,细嫩的手背上一枚铁钉穿手而过。知云冰冷着双目,侧身拦住还搞不清楚状况,正想进屋瞧瞧的金相和。
孙预见匕首一落,立时上前将人扯开,眼神疾掠,正看到妫语欣喜而委屈的泪光,以及零落的衣衫。他立时解下自己的战袍,裹住她,一把抱起。〃没事的,我立刻带你去看巫弋!你不会有事的!〃
〃看着她!〃孙预话音一落,立时抱着人奔出厢房,跨马而去。
迎面碰上疾驰而来的长光,孙预也不及招呼,只一心想快些赶到巫弋处。长光纳闷,直到见着一脸铁青的知云,才知道出了事,〃怎么了?〃
知云阴郁着脸,直瞪着倒在地上捧着手直咬着牙不作声的清绮,将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长光,我先去看看,这人交给你,别让她跑了!〃
长光凌厉的眼棱扫过地上的女子,一字一顿地道:〃她跑不了!〃同在屋中的金相和只觉烛光一亮,随着一声凄厉的惊呼,清绮已晕了过去,手腕脚腕之处均有血痕。而长光的剑已还鞘。
巫弋看见孙预一脸铁青的面色,知道出事,立时避嫌地将人引到马车上。解开袍子一看,妫语已陷入半昏迷状态,面色艳红,呼吸不稳,眉目间隐隐透出一股媚态。孙预脸色一变,继而有些阴狠起来。
巫弋瞧着更是眉头一皱,极快地把脉切诊,只觉入指脉相洪大而中空,且有如弹石。她心中一惊,〃这是热毒?!〃
〃青楼里的药物。〃孙预并不知巫弋这一声惊呼后头的深忧,只以为她是在问怎么会中这毒。
巫弋长叹一声,〃王爷请先回避一下。巫弋要下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