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在赵鹤年身前,赵鹤年向那老丈打个稽首道:“见过居士。”
老丈笑道:“小道长可是上山听鼎元真人讲法?”
赵鹤年听他声音洪亮,吐字雄浑,知道这老丈是个善于保养元气的人。回道:“正是。”
老丈极为高兴,忙道:“既然如此,便请小道长上车同往如何?”
赵鹤年也不拒绝,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了。”
驾车的汉子忙跳下车辕,请赵鹤年上车。赵鹤年钻入车厢,里间只坐了老丈一人,倒也十分宽敞。
待到赵鹤年坐下,老丈问道:“小道长也知鼎元真人名号吗?”
赵鹤年回道:“偶然听人说起,却也不知详细。不知老丈可能告知一二?”
老丈捻须笑道:“人生飘来荡去,脚下东奔西走,心中思虑不定,身体衰败枯寂。年轻时血气正旺,从不思死后轮回之事;衰老后毛脱身偻,始知生时虚度光阴。
鼎元真人大智大慈,剖析道经,深入浅出。讲解性光生发,才知出生不是开始,死后不是结束。若是一念生发,性光出现,自然轮回有望。聆听道经有功,皈依正法有感,徐徐养炼,自然功成。”
赵鹤年哈哈笑道:“这真人原来是个骗子”。
老丈闻言大惊,忙道:“小道长切莫胡言乱语,这鼎元真人是有大神通的,炼丹药以养真,施符水而救人。真真慈悲为怀,你没见过真人神通,故而有所不敬。只是若让旁人听见,恐怕生出祸患。”
赵鹤年摇头道:“非是贫道胡言。譬如说,读书能明理,可是理是理,行是行。世道浸染,往往人心变改,理还在那里,你自己还是自己。性光又如何生发?”
老丈思索片刻,摇头道:“先要明理,而后能行。若是不明就里,那又如何寻得真理?”
赵鹤年道:“既然如此,是先有理,还是先有行。人不明理,理就不存在吗?只要念念正,自然事事明,又何必远来听经?”
老丈道:“妙音能使心常明,玄声能解腹内结。若是道经无用,又何必传看世人?”
赵鹤年知他心有所向,一味辩解终是无用,也不与他争论。便点头道:“老丈所言极是,待贫道见过真人,或有改观也未可知。”
老丈登时笑道:“正是呢,小道长也是善解经书之人,或能从中有所领悟也未可知。”
赵鹤年心中暗笑,也不辩驳,有意聊起其他。他心中对那鼎元真人虽有好奇,不过没有见到正主之前也没多大感想。反而对眼前老者有些好奇,毕竟能有青气的官吏可是不多,如何跑到这西南边地来?
赵鹤年有意引导,不过多久,老者便说起来历。
老者姓王,字正皓。乃是天佑朝司掌礼乐之官,加少傅衔。
他年少成名,后入仕途。意气风发,针砭时弊,颇见成效,政绩卓着。曾上书批判道观靡费,建议断弃供奉。当今国主并未见责,因他素有贤名,超格擢升,以至如今位列三孤。
近些年来,心力交瘁,无意仕途。转而仰慕玄风,精研经卷,却觉神思愈明,深察无为之道。于是上书请辞,致仕还乡。国主虽有留意,三命不允。无奈他去意已决,国主见他年老,只得允许归田,赐下金珠锦帛。他只是封存官邸,带着两个仆从回到四平府故里。
赵鹤年道:“失敬,失敬。老丈身份显赫,怎得独自来此,何不让儿孙作陪?”
王老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如今老朽致仕还乡,乃是白身。若是兴师动众反惹灾祸。老朽能有车驾来往,已是福分,安敢再奢求其他。”
赵鹤年点头道:“老丈真乃仁人君子。”
王老笑道:“老朽看道长是个真修行,像是个有本事的,何不投入朝廷麾下,立下一份家业也好,何苦枉自奔波劳碌。”
赵鹤年笑道:“人不自修,立身有业也似浪里浮萍。莫看富贵显禄,都如塔尖挂明珠。不仅随时有坠落之患,更有招人惦记之忧。我自一袭道衣,自然无忧无患。”
王老道:“若是如道长所说,人人避居世外,世间哪见繁华,岂不是最是凄苦?”
赵鹤年闻言,哈哈大笑,王老不明所以。待到赵鹤年笑声停止,才道:“人背生疥疮,不告他人,他人哪里会晓得,自然也不会明白你的苦痛。人世如此,人人皆是这般。即使放眼天下,何人不是如此?繁华也如泥沙聚塔,转眼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