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师兄道:“我知道,但是现在还不能让他知道。”
“不是我说你,你将他保护得太好了。明明是风口浪尖的人物,结果像个白痴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还横冲乱撞。”白玄星的语气多多少少有些埋怨。
屋子里又是一片沉寂。过了一会儿,白玄星又说:“这药效也在慢慢减弱,你支撑不了多久了,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这次师兄没有犹豫,只是道:“到时候再说。”
“到时候到时候,你还能拖多久?你死了也要瞒着你那个狗屁师弟么?”听到浮躁的脚步声向门边踱来,我又奇怪的跑开。跑到一个较远的地方,安静的呆着。
过了一会儿,白玄星从黑暗里走出来,小脚步还狠狠的跺着脚下的泥土。我冲上前去,一把拽住他往梨花林里拖。他先是一惊,本来打算挣扎,但是后来看到是我,便一掌将我推开,浅白的身子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小脸上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那模样就像是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似的。
我擦擦自己的手掌,道:“你们刚刚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他丝毫没有意外,反而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早该听见!”
听他那臭语气,本少爷恨不得挥手打人。但是想想,还是忍住了。
“我师兄他……”
他见我欲言不敢言的样子,气得牙痒痒:“他不想让你知道,我只告诉你,他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我道:“你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
我摇摇头:“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你以为你师兄是神人,与病痛绝缘?慕凉,我告诉你,你师兄瞒你瞒得那么辛苦,但你是这世上最该知道的人。”
“……这不可能……”我不假思索的说。但是后来又觉得不妥,于是问道:“我师兄他……他患的什么病……”
“要是病的话能难得到本公子么?”白玄星脑袋一扬,满脸的不屑:“他不是病,但是比病厉害多了,必死无疑。”
夜风倏忽变得冰凉,路上红灯笼里的蜡烛燃尽了,黑暗一下在照进来,沉郁得仿佛要吞噬一切。
我捏着拳,感觉世界有些遥遥欲坠:“……怎么会……你……你说清楚……”
白玄星道:“现在知道心疼了,着急了?但是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不过我还可以告诉你,有一个人可以救他。”
“谁……”
“他就在你身边。”
白玄星跺着脚步走了。黑暗继尽。
我知道那是我心中一直以来的信仰。
夜幕笼来,远处几点灯笼的红光摇曳,仿佛暗夜里长的水草。脊背在夜风的轻抚下有些发凉。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轰然倒蹋了。巨大的声响如同流星坠落一般,带着曾经耀眼的光芒,燃烧殆尽。
记得笑笑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他说一条活鱼,若是将它放进滚烫的热水里,它定会竭尽全力的往外跳,直到逃脱。但若是你在锅里放满冷水再将它放进去,它就丝毫感觉不到危险,反而在里面优哉游哉,甚至会觉得这水比湖里的还要清甜润口。这个时候在下面点上柴火,等着水慢慢变热,你会看到等它意识自己正在被煮的时候,它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跳了。
笑笑说,一开始就接触滚烫的热水,周边的环境变化太大,鱼当然能惊觉自己遇到了危险,求生的本能让它拼尽全力。但若是让周边的环境慢慢变化,不到一定的程度它是不会察觉的,或许一直到死,它都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别人活煮,更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变作一道美味摆上餐桌。
笑笑还说:“慕凉,你就是那条鱼。”
但是这在那个时候被我嗤之以鼻。我说本少爷在净月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安闲舒适,柴米不愁,怎么会是一条被活煮的臭鱼。
更可笑的是我居然在后来还专程跑到厨房去看了青姨如何煮鱼,但是青姨煮的是死鱼,她说活鱼怎么煮?煮熟了还一堆肠子鱼屎在里面,想想都恶心死了,还怎么吃?
从此我更没将这个故事放在心上。
但是今天,我却突然发现,我完全理解错了笑笑的意思。
耳畔风轻,虫莺嘶鸣。一缕霞光划破天幕,仿佛佛垂怜的目光看向人间。
远处青山点点,伏卧如眉黛。低低的几抹彩云,如少女娇羞而艳的脸颊。紫苏院里小溪潺潺,梨花落得满地。露水打湿了青石板,晨风附上去温柔的轻吻。
我伸个懒腰,打个哈欠。一夜没睡,坐在屋檐上瞪了暗色苍穹一晚上。眼睛酸痛得一眨就要落下泪来,身上的衣衫也被朝露晕了一身湿气。
我慕二少从来不跟自己过不去,但是这场毫无意识地自虐,着实让我感觉好像老了好几岁一般。身心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