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夜臣君不知道,夜语染用的,就是以退为进的招数,一再退让回避,更容易让人产生负罪感。
真不愧是他的女儿,和他一样诡计多端。
此刻被人无尽腹诽的夜语染淡然站在曲沉面前,俯视着他阴险狠辣的吊梢眼,轻轻吐出几个字:“你说我并非丞相所出,有什么证据?”
夜语染此时虽面不改色,心口却已经一下又一下跳得飞快,这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
若原主的父亲不是夜臣君,那为何要把她留在丞相府?她的母亲会不会根本就没死?
曲沉低声笑了笑,宛若恶魔之音,过了好会儿,才动了动他干瘪的喉结,嗓音枯槁地蔑斥道:“你的伤口总是好得很快,且不留一丝疤痕,可是?”
夜语染眸子微动:“是。”
“你总觉有神人庇护,似乎冥冥之中引导着你,可是?”
“是。”
“你可知为何在比武台上,我的毒伤不到你?”
“不知。”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这片大陆生人,是你辈之先祖在庇佑你。”夜语染深吸了口气,强压下这具身体的激烈反应,闭了闭眼睛,猛地睁开,双眸一片清澈:“为何告诉我这些。”她,不能失去主动权。
“我与你父曾是旧友。”
旧友?
夜语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淡淡道:“你说得都对,可这也并不足以让我相信你,更何况,是想置我于死地的人。”
她并不明白曲沉告诉她这么多的意义,可不能急于求成,只能先一步步试探着。
曲沉自然听出了夜语染的试探之意,可却不恼不愠地抬起那双死寂的眼:“他之前欠我的恩情,我就以告知他你在此来还,不久后,你就再也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威胁了。”
千算万算,还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大。
夜语染低着一双掺了水的眸子与他对视,声音亦是淡薄如深秋:“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管我生父究竟是谁,你休想以一个国师之位颠了这天下的权。”
此时,二人所处屋室的隔壁,沈鸣阳单膝跪地听着皇上下发的命令。
“此行你只需观察她一举一动即可,有什么异动随时的去禀报,切记勿要与她发生冲突,曲国师说此人不能杀。”
沈鸣阳心中诧异,为什么曲沉不杀她,嘴上却应得极快。
皇上叹了口气,身子微微后倾:“太子快从苏州回来了,让那些多嘴多舌的老实点,处理好了,别让太子烦心。”
沈鸣阳接了命令就马不停蹄去办了,夜语染出来时本想在官外等等他,可却见到了刚才来报信的那个人告诉她沈鸣阳有事先走了,她也不再多停留,扯了匹马一溜烟儿就不知跑出去多远。
等她勒马停下,裙角已被马蹄踏起的飞雪打湿,一双冷眸在丞相府的牌匾上定了定,翻身下马,一脚踹上了丞相府沉重的铁门,回声震耳。
不久,便有一小厮怒气冲冲开门查看,一见是夜语染,气势登时软了一大截,连忙点头哈腰,迎她进府里正厅,府中奴婢侍女一见夜语染,眼神里多多少少是有些畏惧,他们应是以为夜语染又回来报仇了罢。
“老夫府上今日贵客不断啊。”
夜语染生在主位左侧,腰杆挺得笔直,素手执一瓷杯,小口呷着热茶,听了夜臣君的话,仍旧目不斜视,似是充耳不闻。
夜臣君心中不免起疑,起初他以为夜语染是因为卿芷来找他挑衅,可这架势,却有一种刨根问底的感觉。
夜语染待夜臣君走到主位缓缓落座,才将目光慢慢看向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一响,被茶水浸润的唇瓣轻启道:“我父亲是谁?”
混迹多年朝堂的夜老丞相心里噔一下,第一反应就是否认,可他终是张了张口,苦笑一下,她这种反应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更何况她和他太像了,大概什么谎言都会被他看穿。
“你终于知道了。”沧桑似年逾古稀的老人,带着莫名的悲凉与一丝解脱。
历史追溯到十八年前,夜臣君的哥哥是一名混迹江湖的剑客,因遭人追杀,携着刚营救还未寻到去处的一名姑娘来找夜臣君借福,谁料这姑娘梳洗打扮一番无比动人,兄弟俩都看上了她,可她偏对哥哥倾心不已,后来两人还有了孩子,夜臣君虽是落寞却也无可奈何。
但后来,姑娘生下夜语染后,哥哥却突然没了踪影,姑娘伤心欲绝之下,离陆登岛,立誓再不踏入华陆一步。
“所以,我是被遗弃了?”夜语染内心抑制不住地传来悲凉,但她隐约觉得夜臣君还隐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