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启明白自己其实不应该这么想,但每每又忍不住要这么想。
萧平旌巡视了一趟,在前方回头,发现堂兄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便向他笑了一笑。
萧元启努力按下心底泛起的苦涩,催马来到他身边,也笑道:“知道你精神头最好,但还有这么多天的行程呢,你匀着些吧。”
“我这算什么,”萧平旌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一脸紧绷的纪琛,“你看纪将军,那才是片刻不敢放松呢。”
萧元启向前望了望,视线掠过官道两边的茫茫原野,叹道:“明知有个琅琊高手潜伏在侧,换了谁也不能心安啊。”
两人的神色同时沉郁下来,默默无语。
从大同府到京城,驿马急传大约需要十天。纪琛这次带来的全是骑兵,又有马车代步,算来应该不会慢上太多,行程预估为二十日,可以赶在腊月初抵达金陵。出发前,元叔派出两队信使,一队通知已走到半道的天子御使返程,另一队向帝都王府传讯,萧平旌也附上了自己的请安书信。
潜逃在外的段桐舟不知何时会暴出杀机,京城的黑手显然也不会甘于就此罢休,这一路上谁都不敢高枕无忧,纪琛更是每晚都要绕着囚车亲自检查一遍,否则便不能安心入睡。
他的这番谨慎小心颇见成效,一行人顺利渡过汾水,数日后,金陵府界遥遥在望。
下令在一片开阔草坡打尖休息之后,纪琛满面疲色地跳下马,对身旁的萧平旌感慨道:“一路上这么防备着,晚上从没睡过安稳觉。现在离京城最多五日路程,总算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萧平旌深深看他一眼,“纪将军,恐怕离京城越近,越不能松这口气吧?”
纪琛怔了怔,敲了自己额角一下,“没错没错,这幕后之人在京城周边的实力,当然应该比在大同府更强才对。”
这时整个押送队伍已自动收缩为环状,将张府尹的囚车围在了正中,由长林亲卫在内层守卫。
林奚来到囚车边,让垂首瘫坐的张府尹将手腕伸出,给他把了把脉。
萧平旌自草坡上快步奔了过来,见她诊断后面色如常,稍稍放下心来,笑道:“他这一路上半个字都没说过,可得小心些别让他死了。”
林奚没有接话,向一旁避开了两步。这里正当风口,风声啸厉,瞬间便灌满了袖口,吹得她衣裙猎猎作响。萧平旌立时皱眉,伸手将她推到车厢的侧旁,又解下肩上的披风递了过去,“不是说医家最会保养嘛,这入冬的风你也敢由着它吹?”
林奚未接披风,反而又退了一步,捋平颊边的乱发,“请二公子放心,我一向身子强健,不会生病延误大家的行程。”
萧平旌讪讪地看着她转身返回到马车上,心中难免有些沮丧和挫败。他倒不是觉得人人都该对他周到热情,可明明已经如此熟识,这般疏离冷淡的态度总归让人费解。
两人初相遇时情形特殊,确实有过小小的不愉快,但林奚显然并不是个计较的人,在甘州城的言语冒犯她早就没有放在心上。之后一路同行至大同府,也算经历了不少世事,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都能表明,这个姑娘其实并不讨厌自己。如果非要让萧平旌想两个贴切的词来形容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那就是戒备与拒绝。
年轻的长林二公子再三反省,想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还做错过什么事,竟会让一位女孩子对他如此防范。
“又在想什么呢,还不赶紧吃点东西!”萧元启不知何时从后方冒了出来,在他肩上重拍了一下,递过一块烤热的面饼。
萧平旌接过干粮,就地盘腿坐下,瞧着萧元启模仿周边兵士们大口撕咬却根本咽不下去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
萧元启白了他一眼,放弃地将面饼从嘴里拿了出来,道:“说真的,一路上总见你发呆,到底是在琢磨什么呢?”
萧平旌咬了一口干粮,慢慢嚼着,“也没什么,一个小问题,可想了一路也没想通。”
“连你都想不通的小问题?”萧元启顿时来了兴致,“快说来听听!”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是钱参领?”萧平旌仰着头,微微眯起眼睛,“段桐舟虽然艺高人胆大,但在重兵包围下逃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危急之时他冒险出手,却选择了杀死钱参领而不是张府尹,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