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鱼不知该说什么,面sè更是沉静。
白胜男呆在旁边,有些杏目怔然,想不到李观鱼因为杀卢天焦这件事还要招惹到更麻烦的事。
左宗棠一叹,说道:“世事变迁,像你这般能够始终秉承遵守江湖侠义的人现在已经太少了,官场不是江湖,官场只讲胜负利益,不讲江湖义气,你这番话若是对我说,我还能觉得理解,可若是换成曾大人,他未必就会理解你的意思了。或者,就算他能理解你的意思,你杀了他手下得力心腹,他也不会轻易饶你。”
白胜男俏目微动,柳眉蹙起,似乎也渐渐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李观鱼坐在那里,还是一直始终不语。
他能出手杀得了卢天焦,可是卢天焦死了上面还有曾国藩,他还能再斗得过曾国藩么?
“卢天焦是曾大人少有的心腹,你无所顾忌出手杀了这人折损了曾大人的势力,你说你本不想招惹曾大人,又有谁肯信?官场讲究利益,不同于你们的江湖侠义,你只知道为师报仇乃天经地义可是到了曾大人那里就说不通了,官场利益终究不是你们所说的江湖义气,你还是有些行事太鲁莽了!”
“左大人,你刚才的话错了。”
李观鱼缓缓道。
“哦?”左宗棠眼睛一动,不知自己这番话又哪里说错了。
李观鱼抬起头,想了一下,说道:“江湖侠义?官场利益?嘿嘿,看似迥然不同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区别,侠义走到尽头就是利益,利益走到尽头便是侠义,就好像一杯水的正反面,杯里的水始终在流动,流到正面的水到了反面就变了,流到反面的水到了正面也变了,变来变去不过还是那一杯水而已,始终逃不脱那个空杯子。所谓的侠义不过也是情义,人活在世上到底是为了利益还是情义,有时候根本不是一句话能够说清楚的,所谓的看不清楚,只不过在于人不同罢了。”
他的话,左宗棠有些不懂,不过仔细想想心底逐渐明了,他欣赏李观鱼固然是看重他的武功,为什么要看重他的武功?正因为他的武功可以为自己所用,可以相助自己登上仕途的高峰,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可是对左宗棠来说,难道自己仅仅只是看重了他的武功能为自己所用才另眼相看吗?李观鱼若不是和自己情义相投又如何会被自己这般看重,想到这里,连他自己也有些不太明白李观鱼先前的话了。
左宗棠呵呵的笑了一下,瞧向他,“你啊,无论说什么话总有自己的一番道理,我说不过你就是。”接着,又缓缓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咱们两人相处已久,彼此相知,所以你的话我还能理解。可是你和曾国藩大人从来不相识,就怕曾大人不理解你的意思,我看不如这样,反正卢天焦已经死在你的手下,纵然曾大人就是要追查你的罪也无法挽回损失,他这次虽然失去一个得力心腹不过你若能归到他手下顶替卢天焦为其所用也算弥补,他受到的损失得到补偿便能满意,只要他觉得满意这件事便能真正化解。不如我为你主动向对方请罪,曾大人若是答应能对你网开一面不追究你擅自杀人之罪,倒是一件难得的好事!你觉得如何?”
李观鱼微微一怔,虽然早就听说过曾国藩的名声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人,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左宗棠这么说就是有了想将他向曾国藩推荐的意思,曾国藩官位权势倾天,别人听到正是求之不得,可是李观鱼却不这么想,对于左宗棠他是真心佩服才肯甘心拜服在对方手下,可是若要他转而投在曾国藩手下,他从不认识这人,只怕还未必肯答应。
不过他知道左宗棠对自己十分看重,丝毫不次于曾国藩对卢天焦的重视,自然不会轻易将自己交到别人手上,这么做不过主要是为了躲避曾国藩追究此事。
卢天焦毕竟不是一般的武林人物,他死在李观鱼的手中是曾国藩一大损失,现在天下大乱,正是湘军和太平天国交战最关键的时刻,曾国藩手下急需人才,加上他向来就十分在意自己的权势得失,李观鱼无端轻易折损了他的手下实力,他如何会满意,如果因为不甘卢天焦被杀而追究此事,麻烦定然不小。
李观鱼说到底只是一个江湖武林人,无法和曾国藩这等人物轻易抗衡,不过他若是主动向其请罪,事情便有了转机,只要他能得到曾国藩的赏识,不仅能够免除罪名还能在清廷顺利升官提职,就算再像卢天焦那样被封赏为“四品御刀郎”的显赫官位也不是难事。
李观鱼武功虽高,可是没有任何功名地位,若能获得这等高品官位不次于一步登天,步入青云。
左宗棠的办法可谓一举两得的妙计,既少了李观鱼和曾国藩的争斗又能趁机借用曾国藩的势力提升李观鱼在湘军的前途,实在妙得很。
李观鱼和白胜男两人没有左宗棠在官场的运筹帷幄能力,不过听了他的话也知道这是个甚不错的方法,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只是这么做自然需要李观鱼亲自去湘军主帅大营向曾国藩求见谢罪,向对方毕恭毕敬,磕头求饶是免不了的。
李观鱼有自己的想法,不想为了求什么官职就向别人毕恭求饶,何况对方还是清廷官员,想了想还要张口说什么,突然这时白胜男用力在他手臂掐了一把,又被她狠狠地瞪视了一眼,他不知什么意思,便住口不说了。
左宗棠见他没有提出反对,便以为他答应了,点头道:“好,既然你同意,我就为你想这件事,你安心在这里养伤就是。”
左宗棠走后,李观鱼瞧向她,“好端端地,你刚才用手掐我干么?”
白胜男白了他一眼,“左大人一心为你着想,处处为你考虑,是好心。你难道没有瞧出来吗,还多什么嘴?”
“谁多嘴了,他要我去向人磕头求饶,我总得问问情况。”
“谁让你磕头求饶了?还没有开始做这件事,你就知道要磕头求饶?左大人在官场久了,自然什么情况都比你清楚,你按照他说的去做没错就是了。你就是爱多逞舌头,也不怕说错了话得罪人,现在养伤要紧,其他的事情你莫要多cāo心。”白胜男觉得左宗棠刚才的办法就很好,在旁边一见李观鱼想张嘴说话就知道他有反对意见,怕他多嚼舌头坏了好事便立即阻止了他。
李观鱼是有些反对意见,可是见白胜男同意,也不好说什么,呆在那里冲她冷哼一声,闭嘴不说了。
左宗棠回去后,果然就开始想这件事如何做,因为李观鱼有伤在身他也不急于马上动身,妥善之计是自己先修书一封由军马传信到曾国藩大营报给此事,待征得曾国藩的同意,后面就是该他如何安排李观鱼去见对方了。
本以为准备妥当,可是就在李观鱼回来的数rì后一封从江西传来的军信就到了他的手中,写信的不是别人,正是曾国藩。
原来曾国藩已经知晓卢天焦因为江湖争斗死在他人手中的消息,卢天焦为他走马效劳已久甚不一般,曾国藩痛失手下这人感到十分懊恼,他先前命卢天焦追夺太平天国地图,现在见卢天焦因为这张地图丧命也不再追夺地图,首先命人追查杀死卢天焦的人,得知凶手竟然就藏身在湘军之中,十分惊奇,顺藤摸瓜,便直接追问到了左宗棠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