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杜拉钻出汽车直指我的鼻子:“不许拍军队,我警告你,你拍了两张。”我解释说我需要有些活动的人作前景,可阿卜杜拉强硬地说“这我不管,但决不许拍军人。”
在Amara市政府门前,我们又停车。此次我学乖了,先问阿卜杜拉可以拍哪儿。市政府斜对面马路中央,一辆挂黑色军牌的汽车被烧成一堆乌铁。阿卜杜拉说,“从现在开始全是穆斯林什叶派的暴行。”据他介绍,“3月2日至16日,受伊朗支持的穆斯林什叶派叛乱分子在此烧杀抢掠。他们干脆就是伊朗人,连阿拉伯话都不会讲。”
2月28日,布什宣布多国部队实行停火。海湾战争基本结束后,在伊拉克南部什叶派地区出现了反对萨达姆政权的骚乱,它几乎蔓延到南部和中南部的所有城市,严重威胁和动摇着以逊尼派穆斯林为主导的萨达姆政权。伊拉克两大穆斯林教派——逊尼派与什叶派之争又引起了世界各国的关注。
伊拉克两派穆斯林的矛盾纷争,由来已久。距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可追溯到公元632年,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逝世,围绕继承权问题,教徒们发生了争执。多数人赞成阿拉伯的选举传统,挑选了巴克尔、奥马尔、奥斯曼和阿里四位哈里法为穆罕默德的继承人,以《古兰经》和六大《圣训集》为自己的学说,并以此作为立法根据,这一派被称为逊尼派,也叫正统派。逊尼派由于得到历代哈里发或政府的大力支持,流传甚广,世界穆斯林的85%属于逊尼派。
另一派则坚持穆罕默德的领袖应由其后裔继承,认为穆罕默德的女婿和堂弟阿里才是合法继承人,其余三人是非法篡位者。支持阿里的这一派被称作什叶派(什叶,即追随之意)。什叶派代表了两河流域的阿拉伯人和波斯贵族的利益,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下层人民的愿望。就这样,逊尼派和什叶派正式分裂为两大教派,两大教派的斗争贯穿了以后整个伊斯兰教的历史。
在阿拉伯伊斯兰教国家中,伊拉克是仅有的几个什叶派占多数的国家之一,什叶派占全国穆斯林总数的60%,聚居在伊拉克南部地区。在伊拉克虽然什叶派人数较多,而逊尼派人数不多,可后者却地位优越,在伊拉克政府机关及军队里占有重要位置。历史的结怨加上现实的矛盾,如两派因社会地位悬殊,造成了尖锐的利益矛盾与权力之争,使得伊拉克两派穆斯林难以调和。
再加上伊朗宗教领袖、什叶派的霍梅尼在七十年代初曾流亡到伊拉克什叶派圣城纳杰夫对伊拉克什叶派造成很大影响,这使伊拉克当局十分气恼,其间驱逐了四万什叶派教徒出伊拉克。而1979年霍梅尼领导的伊斯兰革命在伊朗取得成功后,伊朗成了海湾国家唯一的什叶派穆斯林掌权的国家,这对伊南部的什叶派是极大的鼓舞。伊当局为此又清洗镇压了上万名反政府活动分子。在两伊战争中,伊反政府组织也曾策动过什叶派反对萨达姆活动,但都遭镇压。现在,一度被压下去的伊拉克什叶派反政府势力在海湾战争后又冒头了,它趁伊政府军溃退之机迅速在南部活动起来,并一度控制了南部重镇巴士拉。伊拉克当局不得不又抽调军队来对付这股反政府势力。
在夺回的Amara市政府门口,一门37毫米四联高炮横在路中央,几位头戴乳白色钢盔穿作战服的伊政府军虎视着过往行人。他们身后有一辆架着无后座力炮的美式吉普。市政府楼顶一面伊拉克国旗在烈日下懒洋洋地飘舞着。楼前小广场的四角则布满了82毫米迫击炮,不知是战利品还是防守武器。
在一位戴黑色贝蕾帽的陆军少校陪同下,我走进这座两层楼的建筑物。一进楼门,迎迎面高悬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崭新玻璃镜框,里面是一幅萨达姆的黑白照片,在四壁满目疮痍中分外显眼。阿卜杜拉指着满地的灰烬让我拍,我一通猛拍以示合作,可光线太暗,我的SUNPAK3000领时就是二手货,此时怎么也不肯“赏光”亮一下。
出得楼来,陪我们的陆军少校指着二楼一个被火箭弹击穿的大洞让我“索拉”(照相),我朝那边望去,几个伊拉克士兵正持枪站在洞口,摆出姿势等我照。我得先请示阿卜杜拉,他把眼睛一眯:“我已经警告过你。”吓得我们的陆军少校一缩脖子,再也没敢吭声。
门外广场上,乘另外两辆皇冠到此的伊拉克新闻官、司机及四位为外国新闻单位雇用的伊拉克人,让我走慢点。朝日电视台(News Asahi TV)的侯赛因·马恨和VISNews(战争期间,NBC、BBC和路透社三家联合工作的托拉斯)的小瘦猴争着拍我,还让我亮出左胸上的五星红旗及后背上的中、英、阿文“人民中国新华社”字样。侯赛因·马恨说“唐才是彻头彻尾的外国记者,红衣服也很漂亮。”
一点半,我们奉命离开Amara返回。三点半途经库特停车参观一家被烧毁的建筑物。门口一巨幅萨达姆像,双手平端一个大簸箕,高达五六米,居然完好。一位一瘸一拐头缠阿拉伯头巾的老头儿,拄着拐杖领我们进去拍照,老头手脚乱抖,义愤填膺。
再往前是库特的商业街,许多士兵正在喝加香料的土耳其咖啡,旁边居然还有烤羊肉串的,腥膻之气刺鼻,这在巴格达是看不到的。满街都是兵,可陪同的新闻官只让我们拍对面被烧毁的超级市场,但我和侯赛因·马恨对此不感兴趣。我们的陪同阿卜杜拉买了一大塑料袋食品带上车,显然这里的食品比巴格达充分。
阿卜杜拉示意开车,向左伸出的大毛手勾住司机的椅背,左腕上一块金光闪闪的大金表豁然在我眼前,上面印着:“CNN International”。我故作崇拜地问:“阿卜杜拉你陪过CNN?”他吐了口烟:“当然。皮特·阿内特。”他左腕动了动:“在中国也能看到CNN吗?”
沿6号公路返回巴格达,路旁仍是装甲兵阵地,大约每一公里就有一辆装甲车在路旁警戒。士兵们们夕阳中升火做饭,炊烟袅袅,令我产生一种“断肠人在天涯”的思乡惘怅。
二十九、去北部——库尔德难民逃难记
4月1日,凌晨四点,巴格达首席老朱把我叫醒,由于没电,我们摸黑用凉水擦了一下脸,然后扛起铁锹去拉屎。由于水电无保障,楼内的冲水马桶根本没法用。夜漆黑如墨,我们打着手电仔细挑选地面,因为附近已被我们“拉遍”。
五点整,我们赶到拉希德饭店。记者们正在楼下静立,等候伊拉克新闻部官员到来。除约旦记者自己开一辆“尼桑巡逻兵”外,所有西方记者俱财大气粗,掏出整打的美元,雇伊拉克新闻部的汽车。战时伊拉克规定,所有外国记者外出,必须乘新闻部的车,不许随便自己雇车,连牛得不行的CNN也得服从。我们受到优待,获准开自己的奔驰260,但必须让一个“新闻官员”全陪,服从他的一切命令。今天分给我们的“全陪”是穆罕默德,上周他曾陪我拍过挨炸的儿童奶粉厂。穆罕默德检查了我们后备箱里的150升备用汽油。
直耗到六点钟,我们才接到出发的命令。所有汽车全编了号,必须依次行驶,不得超越。约旦记者被编在我们前面,大胡子摄影记者朝我挥了一下特大号烟斗:“但愿跟上别出事。”我朝他回敬了一句刚学的法语:“Bon Voyage(一路平安)。”
由于通往基尔库克的2号公路正在运兵,我们不得不向右绕另一条路。
驶过小扎卜河大桥,左侧丛林中有几十辆烧毁的IFA牌军用卡车。路边开始出现烧毁的建筑物。持AK—M 冲锋枪的爱国民防团站在路中央不停地检查我们的证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