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说:“记得。”
他心中一动,她从未这样轻声对他说话,他定定地看着她,她却凝视着帐顶,默默地道:“我丢了你送我的玉簪子,后来你又送我一支,说这一支比丢的那一支好,我就对你说,可惜再好也不是当初的那一个了。”
他顿了顿,淡笑:“我真想找到当初那一支。”
她说:“时间不对了,就算是找到,也是物是人非,还有什么意思。”
房间里一片死寂,帐子上的攒金小绒球垂下来,被灯光照在墙上,影影绰绰地,他凝视着她,好似没了力气一般,便在那里自嘲似地笑一笑,轻声道:“我知道,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总是恨我的,但我不在乎,可是他呢,你以为他会真的不在乎么?”
她的嘴唇无声地哆嗦着,他说,“有两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第一件,姨母的死,不是意外,有人安排放了火,不管你相不相信,那人真正的目的,是要烧死你,因为他不能容忍他的儿子整日里为了一个女人牵肠挂肚,失了天下!”
他继续说下去.声音淡淡的,“还有一件,我把你劫到余州来,恰恰是教了的命,我的人把你暗中劫走不到一个时辰,船就爆炸了.自然还是那个人的安排,平君,我说了这些,难道你还不明白?”
平君呼吸急促,声音低微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了,“我不信。”
江学廷微微一笑,“你是不敢信,爱情一旦涉及到了利益,哪有什么天荒地老!”
她的嘴唇微徽哆嗉着,“那么,你也是这样?”
江学廷凝视着她,纱罩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眸依然是清澈温柔的,只是眉宇间的那一抹憔悴沧桑却是掩盖不住,他自我解嘲地…笑,“没错,我就是这样!你爱的那个人,如今也是这样。”
她慢慢地把目光收回来,静静地把头转向里面,帐子的纹络在她的眼前一点点漾开去.帐子朦朦胧胧,却总可以看清楚窗外的夜色,墨一般的颜色,好似蒙着一层灰,她躺在枕上,无声地嚷泣着,泪水散珠子一般打湿了枕面,他的声音传过来,清清楚楚的,“平君,我想好了,这是我们的孩子,他姓江。”
投过几天,平君好了许多,她大着肚子,行动很是不变,一般也不走出屋子,这一天谢医生来给她检查身体,临走的时候,一面将听诊器放在药箱里,一面对叶平君笑道:”夫人这样闷着总是不太好,我来的时候看花园子里的白玉簪开得正好,夫人有空的时候也去看看权当散散心。”
平君靠在床上,默默道:“我投有那个心思。”
谢医生便向她点—点头,微笑道:“呼吸些新鲜空气,闻些花香,对胎儿也是极好的。”平君望着谢医生的眼色,略略一怔,便对一旁的瑞香道:“那你去给我采一束上来。”
瑞香笑道:“我一会就去。”
平君把头一转,“我现在就要。”
瑞香碰了这么一个钉子,心知平君知道她是奉命来监视的,叉不敢拂逆了叶平君,只好又点一点头,走了出去,平君见瑞香一走,便扶着椅子缓缓地站起来道:“谢先生。”
谢藻华知道时间紧迫,只捡最紧要的话说:“叶小姐,我已经在昨天发了电报给金陵的虞昶轩!”平君闻听此话,心中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眼泪便就夺眶而出,“那么,他就快知道我在这里了?”
谢藻华道:“我已经将这里的情形向虞昶轩说了一个清楚,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回来,叶小姐暂且先忍耐着,不要害怕。”
她的眼泪不住地往下落,万般滋味都绞在心里,半晌说不出来话,嘴唇不住地颤着,谢藻华望着她,便温和地劝慰道:“叶小姐不必难过,相信上天不绝人之路,千万保重身体要紧。”
她默默地用手指揩了眼中的泪水,那泪珠就粘在她的指尖上,湿湿的,她心中柔肠百结.再也忍不住,泪珠一串串地往下落,只是有口难盲,只把头缓缓地点一点,轻轻地“嗯”了一声,道:“他要早些来才行。。。。不然这个孩子真的就保不住……”那话还没说完,却就被泪水哽住了。
八月的时候,金陵的天气愈加的炎热起来,虞氏官邸的办公厅内,吴作校和几个值班的侍卫在虞昶轩办公室的走廊外面说了几句话,就见六小姐琪宣手里拿着一张报纸气势汹汹地从办公厅的外面走进来,就要往办公室里闯,吴作校忙拦道:“六小姐!”
虞琪宣根本不理吴作校,怒道:“你闪开!”就讲办公室的门一推,闯了进去,朝着正在办公的虞昶轩道:“五哥!”
虞昶轩正在看一些陆军部呈上来的公文,抬头就见琪宣这样冲进来,便皱了一皱眉头道:“真是越大越不成样子,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容得你胡闹么?”
琪宣扬着眉宇,不客气的回声道:“我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我就要问一句,你还是我从前的那个五哥么?!”她话说完就把手里的那一份报纸砸到办公桌上,已经愤然出声,“什么叫做秉承国联和平中止力促金余合流,暂停对扶桑的一切火力攻击?!什么叫国土多年之战祸,皆源于奚北萧氏派系,军阀混战,窃位盗国,割据一方,酿国之分崩离析?!五哥,你给我说个明白!”
虞昶轩道:“万事都要有一个轻重缓急,眼下金余合流才是重中之重,父亲为金余合流,甚至通电下野,我已经被一个余州的江学廷扰得不得安宁了,难道你还要来插上一脚?!”
琪宣便冷冷一笑,“余州的江学廷?我倒听说,五哥和余州的江学廷可是称兄道弟了.竟还连发了五封电报请江学廷到金陵政府来执政!就连五哥的婚礼都还给江学廷发了一份请柬呢。”
虞昶轩脸色一沉,“政治上的事情,由不得你来过问!你若有什么不满意,只去跟父亲说!”他知道自己话说得太严厉了便又缓了一缓,道:“我就跟你解释一句,眼下江北正打得不可开交,正是我们进攻的最好时机,但金余若不合流,余州政府摆在那里,就是一大隐患,虞军不能轻举妄动,又谈什么北上!”
琪宣的目光直直地射到了虞昶轩的脸上,半带嘲弄地笑了一声,道:“这回我听明白了五哥这一番话,只要一句话就全结了,不过是要先安抚了江学廷,以求后方无患,再去北面乘人之危罢了!”
虞昶轩蹙着眉头,“北上是父亲的平生之志.到时候扫除军阀割据,天下太平,难道不是一件为国为民的大好事么?”
琪宣冷道:“说什么为国为民,我只看见,萧北辰在北面抗扶桑,没有半分退让,你却帮着父亲在这里争权夺势,没了荣辱大义之心!你们不过是为了你们的野心,父亲想坐天下,五哥如今发了疯,也被这天下迷了心思!”
虞昶轩强压着心头怒火,淡淡道:“琪宣,你这是在指责父亲和我?!”
琪宣道,“我怎么敢指责你们,我就知道,江北的萧北辰是英雄,五哥不是,就算是将来五哥坐了天下,五哥也不是英雄,你从一个本应热血报国的军人蜕变成一个冷心冷面的政客,何其悲哀!”
虞昶轩一腔怒火,无从发作,半晌却冷道:“你既然这么说,有本事就到江北找你的大英雄去!看他要不要你!”琪宣扬声,“好我正是来告诉五哥一声,我这就去找他了!”
她转身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回头道:“五哥,再过几日你就要结婚了”虞昶轩面窗站着,以为她在示弱,心中怒气未消,只淡淡地“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