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折回去,爬上楼梯,重新推开了天台的门。
北京冬天荒凉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望出去,这个城市披着灰色的水泥外套,灰黑色的残雪让它看起来更狼狈。
今天,下面路上的行人很少。
从来就没有人活该让他俯视。
他早就该知道。
背后的门吱呀一响。盛淮南的心仿佛被看不见的手瞬间攥紧,他猛地回过头。
一个紫色羽绒服的微胖背影,额前有几绺稀疏的刘海,遮不住她惊呆的神情。
是郑文瑞。
盛淮南平静下来,笑笑对她说,“是你啊。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
最后一次见到她,应该是一个多月前,北京最后的一场秋雨。
洛枳的藏在粉红色hello kitty雨衣下的身体微微颤抖,泛白的嘴唇动了动,对他说,可是爸爸再也不能给我买雨衣了。爸爸死了。
雨帘遮住了她的视线。
盛淮南站在雨中很久,他把伞压低,安静地听着雨点打在伞布上面的声音。
最后洛枳看他的那个眼神,充满了悲哀,他突然有种恐惧,明明被试探的是她,结果却好像反而是自己的一切都摊开在了湿冷的空气中,无法掩饰。
那一刻的心痛让他忽然有种冲动,想要立刻打电话把她叫出来,他会问清楚的。他打开手机,却看到两条未读信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一直没有看。
就在这时候听到了脚步声。他在抬眼的时候看见了郑文瑞,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就那样打着红色雨伞站在大雨中,满脸泪水。
“我给你发短信,为什么不回?”她的声音有些凄厉。
他慌忙低头看手机,原来那两条信息都是她的。
“你在哪儿?没有被雨困住吧?”
“你在哪儿,没有被雨困住吧?”
火眼金睛
你才喜欢郑文瑞呢,你们全家都喜欢郑文瑞!
盛淮南在看到门口的女孩子的一瞬间,脑海中冒出的是高中那几个哥们在食堂嬉闹时开的玩笑。每次晚自习前大家约好去操场打球,总有两三个人要么窝在教室自习,要么就是和关系不错的女生闲聊,把打球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于是有天陈永乐在食堂用筷子敲着桌边,大声地说,都他妈的给我听清楚了,今天晚上跟一班打练习赛,运动场最里面的那个篮球架,谁都不许迟到,我再说一遍,谁不来,谁就喜欢郑文瑞!
原本严阵以待的男生们听完最后一句话,全体笑喷趴倒在桌面上,弄翻了一盆红烧茄子,惹得食堂处处侧目而视。
第一个缓过气来的男生挣扎着说,陈永乐你大爷的,你才喜欢郑文瑞呢,你们全家都喜欢郑文瑞!
盛淮南克制着没有笑得太猖狂,即使知道这样讽刺挖苦一个女孩子是不对的,但是仍然不免被逗笑,甚至都没办法对这个笑话产生一丝一毫的愧疚不安或者愤怒不平。
高一入学时候谁都不曾注意过郑文瑞。她成绩中游,很少讲话,衣着普通相貌平平——甚至有点难看。盛淮南甚至在期中考试过后帮老师发物理卷子的时候面对这个陌生的名字楞了一下,问了一下第一排的同学,人家给他指向窗边的角落。他一走过去,正在座位上吃饭的女孩子立刻把饭盒盖扣上,慌张的抬起头,却不小心呛到,捂着嘴咳了半天,然后跌跌撞撞地冲出座位跑出教室往女厕所的方向去了。
他傻站了一会儿,然后在乱糟糟的桌子上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把她的三张卷子放下。铝饭盒旁边的白纸上,带鱼的刺被吐得乱糟糟一团。
等他发完卷子回到座位上,那个女生低着头走到他面前,笑得仍然很慌张,对他说,对不起,刚才呛到了。
那个,你没事就好,你也没对不起我什么……
那你……你找我……找我什么事?
我……盛淮南哑然失笑,说,我发卷子而已。
刚刚给他指方向的第一排的同学回过头善意地嘲笑他说,喂,你行不行啊,好歹是班长,刚开学的时候我们的档案都是你帮老师整理的,到现在咱们班同学的名字还认不全,郑文瑞,我允许你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