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的樊军这时已经感觉到了异常。
哨兵吹响号角,传信兵即刻飞奔而出,往云州和源州方向分头而去。
训练有素的骑兵们立刻开始行动,或许是预感到这次对岸大军压境的孤注一掷,后勤兵待骑兵尽数出帐后,很快撤去江岸边的营帐,以把地方空出来交战。
一万西凉军密密麻麻守在了江岸边,布起了第一道防线。
九万樊军精骑在西凉军后方开始集结成一个个大型的方阵,没一会儿,集结完毕的大军便如同浓重而没有边际的黑云沉沉压在江北的空地上,暗涌流动,一眼望去不见边际。
风呼啸着在江岸南北穿梭来往,大江两岸高高举起的军旗疯狂舞动,火把如火龙扭曲蜿蜒,照亮铁甲兵戈,也照亮这片即将化为修罗地狱的战场。
这注定是一个即将翻起黑海巨涛的夜晚,苍穹之上是乌压压的云层,不现星月,只有来回的狂风无尽肆虐着,似要把天地都撕裂。
沉荨一手执缰,一手端着酒碗,缓缓自东向西策马缓行,检阅着她的队伍。
“你们跟随我的时间虽不长,”她气沉丹田,扬声而道,“但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是身经百战推锋争死的勇夫悍卒!能与你们一同战斗,是我沉荨的荣幸!”
她纵马上了一处坡地,面朝大军双手举起酒碗。
狂风扬起她的披风,她的声音盖过了呼号的风声,落在大军阵前的每个人耳朵里,士兵们往后传递着她的话语,八万大军严阵以待,从前往后,自东向西,每一名将士心海潮生,面现激动之色。
“今日便随我一同折冲御侮效死疆场,杀尽胡虏,纵然粉身碎骨也绝不后退半步,”沉荨停了一停,高声道:“杀了多少胡虏自己记下,他日黄泉路上,冥河岸边,我等你们报数!”
她仰头一口喝干碗中之酒,将酒碗往地上一摔。
“靴刀誓死,不破樊骑,不回故园!”
所有北境军将士高声疾呼:“不破樊骑——不回故园!”
呼声雷动,直震天际,“不破樊骑——不回故园!”
喝干的酒碗被一一狠掷于地,沉荨调转马头,飞奔至江岸边那柄长刀跟前,一手拔出长刀,紧拽于手。
刀锋在火光下燃起一道灼目的亮光,直指江北。
“登舟!”
上游飘来的登岸方舟已静静停靠在岸边,北境军集结成一个个小型的方阵,有条不紊地上了方舟。
对岸的樊军已在马上拉开长弓,第一支箭矢搭在弦上,蓄势待发。
延绵一里开外的方舟被解开缆绳,缓缓往对岸驶去。
方舟上的北境军士兵集合在一处,举起长盾,方阵四周包括马脚处也被围起,形成密不透风的一座座小型堡垒,严丝合缝地护住了每一个人和每一匹战马。
对岸的樊军将领冷冷瞧着,待方舟行至江面中心,进入弓箭射程后,他高举的手臂挥下,“放箭!”
号角吹响,第一波箭雨如飞蝗漫空,呼啸着朝江心飞去,嗖嗖声中,舟板上顿时箭矢林立,然而箭矢利镞钉入堡垒的围盾,却未穿破那坚固的长盾,纷纷坠下跌到舟板上,又滚入江中。
樊军将领手臂再是一挥,“上火箭!”
樊军骑兵再次拉开长弓,把燃着火的箭矢朝天射出,火箭急速升空又落下,如流星急坠一般再次漫向江心,一道道黑烟在天际上方留下倏忽一现的轨迹。
火箭仍然没有摧毁那一座座的堡垒,坚固的方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冒着不断飞来的利箭炽火,终于靠近了江北。
没等方舟靠岸,堡垒陡然破开,北境军先锋骑兵冲下方舟,如猛虎下山,杀气腾腾地冲向守在江边的西凉军。
第二批方舟已从对面离岸驶到江心处,大江南岸最后一批北境军正在登舟,而在他们的后方,由薛安率领的陈州军和谢宜率领的松州军也已整军待发,等待方舟接引过岸,扑向源州方向拦住赶来救援的十数万西凉军。
樊军骑兵在号角的指挥下开始往后收缩,他们已经停止了箭矢的攻击,因为看出对方有备而来,箭矢的攻击几乎等同于无效。
西凉军在江边布下的防线几乎顷刻间便被来势汹汹的北境军骑兵撕碎,第一波的鲜血在江边漫开,火把滚入江中,飘闪着照亮浑浊暗红水面上的浮尸。
为了便于集中大规模迎敌,九万樊军骑兵退到离江岸叁里处,重新集结成阵,高大彪悍的战马烦躁地刨着脚下的泥土,这覆盖在江岸后方空地上的巨大黑云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凶猛野兽,随时抓住时机扑向敌人,用他们所向无敌的强势冲杀碾碎敌军。
北境军已全数登岸,沿着染血的江岸很快整队,在离樊军半里之处,集结成了一个在樊人眼中看起来古怪而零散的阵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