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亲,恐怕已经永远离开她了。
这个念头升起之后,温良辰抱住自己的双腿,难以抑制地呜咽起来。小小的人儿孤独地坐在帐中,小声啜泣,却无人前来瞧她,只顾往外头激动地递话。
“良辰竟醒了?”
沉稳的男声自外而来,偏殿中宫女和太监齐齐跪下,异口同声,声音饱含着敬畏和欣喜:“奴婢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陛下?
温良辰眉毛微皱,立即转过头去,只见一名身着素白的男人迎面而来,透过影影绰绰的帘子,能望见他熟悉的面容以及胸口的以日易月的图样。
大行皇帝于当晚驾崩,新帝百日内缟素,百日释服后,二十七月内素服。
温良辰微惊,心头一跳,忙想要下床,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握住手臂,再往上一提,利索地将她塞进榻里。
宣德帝眼神和煦,垂头看着温良辰,声音哪有方才般威严,温柔得好似关怀女儿的父亲,“良辰,你可醒了?朕派太医来瞧过,你这几日要好生休养,恐怕还会昏沉几日。”
温良辰呼吸不畅,有片刻的呆滞,看着自己这位近在咫尺的大舅,虽说他一身戴孝素白,眼眸温润,却也盖不住通身的气度,即便他故意摆出来温和与仁慈,眉眼间却依旧带着一股凌厉的杀伐之气。
大舅终于登基为帝,本该高兴的母亲,却再也看不见了。
而她,再也高兴不起来。
“……大舅。”忆其亡母,温良辰心中悲痛,小嘴一瘪,顿时眼泪汪汪。
“哎,我的好外甥女。”宣德帝上前一步,将温良辰拢在怀中,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莫要太过伤心,大舅,大舅今后会照顾好你,令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也瞑目。”
“唔……母亲,母亲为何会……”
温良辰眼泪水好似洪水崩堤,在这一刻,终于全部倾泻而出。
因为皇帝哀伤之故,偏殿中各个宫女也作势垂泪,掩面哀戚不止,直过了半柱香时间,温良辰停止了抽泣,宣德帝才道:“好了,良辰乖,莫要再哭了。”
偏殿的哭声仿佛训练有素般戛然而止。
“……嗯。”
宣德帝又安慰了温良辰一番,将她抱了起来往旁边一放,自己也坐下来:“朕已封你为郡主,你这几日挑个喜欢的封号罢。”
“外甥女不懂,皇帝舅舅决定便好。”温良辰摇了摇头,嘴上称呼顿时一变。
“好,那今后,良辰便住在宫中,陪伴太后可好?朕必定将你当做亲女对待。”宣德帝敏锐地察觉到称呼的变化,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意,对于温良辰的聪明,他心中颇为满意。
“皇帝”二字带着距离,而“舅舅”又是亲人之间的称呼,二者结合起来,虽怪异,却令人心中妥帖。
襄城公主死于宫变,于情于理来说,皇室终究欠了她,更何况她是宣德帝亲妹,温良辰作为襄城公主独女,抱来宫中养大,不算逾礼之事。
温良辰抿了抿唇,心道,太后?
自己的大舅成为皇帝,太后……岂不是曹后?
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大可能。李妃娘娘为太子亲母,理应被封为圣母皇太后,宣德帝所说陪伴于太后身边,应该是养于李太后膝下。
若是今后生长在宫中,她怕是要天天瞧见如今的母后皇太后曹太后,以及原来的太子妃当今的皇后——曹皇后。
她尤自记得,那时曹皇后身外有三名太监护着,却只顾自保,不愿对母亲施以援手,二皇子本想生擒曹皇后威胁尚是太子的宣德帝,慌乱之间,曹皇后竟将她的母亲推了出去!
曹皇后!
若不是她的见死不救,若不是她的小人行径,母亲岂会死于二皇子这个疯子之手?!
而此人经历宫变,却能安享太平,坐拥富贵,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她不服!
温良辰不服!
温良辰双拳紧握,眼角欲裂,那被刘海掩盖的黑瞳中,忽地划过一道与年龄极为不相称的尖锐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