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辰大局观一直不错,温仪华着实是一位强大的对手,他之所以会连输两局,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而是他心性太急,总是在回内盘关键处露出破绽,被温良辰窥破之后,自然极容易被击溃。
温良辰的脑子不比他聪明,唯一能比得过他的,就只有“耐心”二字。
若是对手过于强大,唯有忍耐蛰伏,等到对手露出破绽之后,再一力破之,方能处于不败之地。
温仪华顿时一愣,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五妹妹,脑海中忽地闪过一道光。
良久后,温仪华忽地站起身来,端起双手,朝温良辰郑重地行了一礼,态度诚恳道:“多谢五妹妹之言,令我豁然开朗。”
他温仪华自幼聪明,十三岁便已考中秀才,如今已十五年岁,在监学读书拔尖,但是,每每午夜梦回,他总觉得自己身上,好像缺了些什么。
兴许是温家上三代科举成绩辉煌,以至于对他产生巨大的压力,每逢考试之前,温仪华都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三年前某一段时间,他曾经还自暴自弃逃学,与友人流连于那笙歌起舞之地,幸亏温大太太及时发现,一棒子将他打回了原形,重新关在房里读书去了。
温仪华烦闷不已,一直不知自己到底出了什么毛病,而今和温良辰对弈三局,如醍醐灌顶,霎时茅塞顿开,而他,终于寻找到自身症结所在。
守得住心,有平常心,静得了心,方才是制胜根本。
“大哥哥,你可折煞我了。”温良辰急忙起身,神色慌乱地朝他行礼,她身为妹妹,如何当得起哥哥的大礼。
温良冬上前来打圆场,她站在二人中央,甩着帕子嚷嚷道:“大哥哥,五妹妹,你们再这般你来我往行礼,咱们还怎么顽下去。”
“是我错了。”温仪华笑着道歉,朝温良辰招招手,“五妹妹也累了罢,咱们先吃些点心果子,且等我静下心来,咱们再战一局。”
再战下去的结果是,由于打双陆耗神太大,温仪华率先撑不住,困得差点栽下去,还是温良辰劝佯装自己疲乏,温仪华这才收手。
其实温良辰精神好得很,越打越精神,脑子活络得不行,只想寻个新鲜事振奋精神。
温良春和温良夏看得百无聊赖,二人托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以防自己给睡了过去。
“五妹妹可是要睡了?可要小心谨慎,莫让独脚神撒了病。”温良夏见温良辰饮热茶,以为她强撑,实则困乏,便出言讽刺几句。
谁知温良辰忽地转过头,睁开一双锃亮的眸子,端着茶杯笑道:“妹妹可不敢睡,只是姐姐这话真晦气,老太太方才去睡了,难道你这话是在……诅咒老太太不成?哎呀,二姐姐你可别瞪我,妹妹我好心提醒你,二姐姐你得赶紧吩咐方才路过的无辜下人,没准儿哪日她们闲聊之时,顺嘴说出此事,你这大逆不道之言便传入老太太耳中了呢。”
在守岁中有一个传说,大年夜天上众神下凡至人间,独脚神会落至每家每户,若见屋内有人睡着,便会在那人撒下疾病,是故在守岁当晚,无人敢下去睡觉。幸亏温府没有小孩子,最小的温良辰已经十一,倒不用担心她会忍不住睡过去。
温良夏气得眼皮直抽抽,温良辰的嘴真是越来越毒了,她怎么可以那般讨人厌!不过,温良夏没有时间生气,赶紧唤了贴身丫鬟过来,将路过的丫鬟和婆子通通警告了个遍。
子时拜天神,待得寅时至,温府诸人皆往院中去踩聚宝盆,那黄纸卷成的元宝被踩得稀烂,众人一边踩还一边高喝“碎碎碎”,接着,爆竹齐天响,不远的皇城方向即时燃放烟花,站在温府的中坪,还能瞧见远方天幕下那依稀的火光。
温良辰收了一堆龙形串钱,因为她年纪最小,封号又高,赏钱自然比别人多,看得温良夏眼红不已,想要张嘴刺上那么几句,待看见温良辰回过头来,突然又不敢张嘴了。
见温良夏不来扰人厌,温良辰又觉得没趣,在这嘈杂纷扰的环境中,没有劲敌让她集中精力斗嘴,连一身精力都不知往何处使了去。
“二妹别与她见识,咱们出去走走。”温良春冰冷地道,她忽然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温良辰,一双眸子泛着幽幽的光泽。
可惜温良夏不愿意和她走,反而还定定地站在原地。
“大姐,外面风大,咱们,咱们还是好生呆在屋中罢。”温良夏转了转眼珠子,尴尬地笑道。
自上次薛扬之事过后,这位大姐姐的性子越来越孤僻,行事也越发古怪,经常半夜三更起身,着一身白裙在院子里转悠,嘴里唱着类似于“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之类的曲子,那尖细的嗓音,那忧伤的曲调,听得人是毛骨悚然。
外头乌漆墨黑,凉风飕飕,温良夏肯跟她出去,那才是有鬼了。
“哦?你不愿意和我出去。”温良春眼眶一下便红了,声音直接低了下去,等到过了片刻,她又突然抬起头来,哀哀凄凄地道,“我即将离府去那悲苦之地,就连你也不怜惜我了不曾?”
温良夏大为头痛,赶紧拿帕子捂住嘴,还装模作样咳两声,道:“哎哟,大姐,我哪里会不疼惜你,我这不是才染了病头疼么。听妹妹一句劝,院子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可吓死人了。”
“呵呵,怕什么,咱们五妹妹可不是认识道士么。”温良春声音低沉,有意无意地往温良辰身上瞟来。
温良辰心中一突,她没想到的是,温良春竟然因心属薛扬,会将自己糟蹋成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