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师傅进去之后,许易安也快签完了字。她瞥了一眼春风满面的曼君:“这个师傅是每天给我们公司送下午茶的?”
曼君点头:“其实他是他们店里的糕点师傅,不过一般早上做糕点,下午比较闲,而且下午叫外卖的多,店里客人也多,人手不够,所以他也来送送外卖。”
许易安想了想,觉得小杨师傅其实也没有第一眼印象那么年轻,怕是有些积蓄:“这么卖力,是工资很高、要么就是有股份?”
曼君很肯定地“嗯”了一声:“他有股份在里面的。”
许易安恍然大悟。曼君虽然只是小小前台,到底是本市人,年轻漂亮,家里条件又好,上这班不过是打发时间并挣点零花钱用,照理说应该看不上一个外地送外卖的小工,不管后者有多倜傥潇洒。原来这小杨师傅不但有手艺,还颇有些经济实力,也难怪了。
说起让自己花痴的男人,小姑娘一般话头都停不下来,只听曼君又道:“小杨师傅的名字也很迷人呢——他叫杨潇!”
许易安愣了一下:“杨逍?”
曼君早料到她的误会——恐怕这是大多数人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有的误会吧?她吃吃笑道:“是潇洒的潇。不过发音一样,念起来确实让人从一个帅哥联想到另一个帅哥呀。”
许易安笑了笑,把一叠签好字的文件推给她:“好了,好好上班,下了班再胡思乱想。”
曼君仍旧吃吃笑着,对她吐舌头。许易安转身向办公室快步走去,难得走一会儿神:这个杨潇的父母跟她的父母一样,给孩子取名只顾其一不顾其二。杨逍虽然是英雄好汉,却痛失所爱孤独终身;李清照纵使流芳百代,却晚景凄凉,跟结发丈夫感情愈笃,在丈夫早逝之后则越寂寞悲戚。
不过相比之下,恐怕还是她的父母更粗心些。杨潇出生的时候,他的父母还未必看过金庸的作品而不知杨逍其人其事,许易安的父母却明知道李清照生平而仍给女儿取了她的号作为名字,真不知是寄托了某种期冀还是诅咒。
许易安的这些想法到此为止。自踏进办公室那一刻起,她的心思又被工作装满,杨潇这个人立刻被她抛到了脑后。
但数天之后,她再次在公司里见到他,马上就认出他来,让她意识到她原来记住了他。
那天他大概是来送下午茶的。许易安约好了三点跟财务部的张经理开会,但张经理来到她办公室的时候她正在电话中,待电话打完,她想想觉得自己坐了很久没有活动,索性不用电话,而是亲自走到财务部去叫张经理。
她看见杨潇的时候,杨潇已在望着她,依旧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神,让她搞不清楚他们俩刚好是同时看到对方、还是其实是他的目光冥冥中牵引着她,这才发现他的凝视。
许易安轻浅到几乎无法察觉地迅速微笑了一下,便将目光掉开。
大约是他的表情让她本能地要用微笑回应,但笑到唇角才意识到:没必要跟他打招呼吧?
可她走过去之后,脑海里久久地印着他刚才看着她的样子,竟是无法挥开。
像是有些讨好,等在那里待命,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她要的。
许易安自嘲地失笑。活了二十八年,这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是可以有正常的女人心的。
虽然是对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人偶尔生发的虚无缥缈的臆想罢了。
第三次见到杨潇已是年后。
大年初七,节后上班的第一天。其时大多数单位都还没完全恢复正常,因为总有不少员工是多请了假的,此刻尚未回到岗位上。
许易安向来对旅行及走亲戚这种事情不是很感冒,更不喜欢凑热闹在高峰期休假,何况工作狂贺鸣堃早几天已在家里断断续续地开始工作,这就需要直接下属们配合,不容她迟归。
这天许易安有个朋友来找她喝下午茶。这朋友是做项目的,不需要坐班,常在外面跑,来找她并不完全是私事,也有不少工作上的探讨。不过既然是朋友,许易安便应了她的提议,在外面找家咖啡厅之类的地方碰头。
电梯里接到朋友的微信:“我在你们楼下这家叫‘悠漫时光’的甜品店等你哈。”
许易安走进店里,劈头就看见杨潇。
她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他的店。
店面的装潢颇有味道,欧式田园风,浅蓝色带白色花边的配色颇有奶油感,带三角顶的小窗和搭有蕾丝薄纱并泛起褶皱的窗帘,立刻让人觉得小屋外面是无边无际的欧洲绿野。服务员的着装也十分应景,女孩子都穿着格子布泡泡袖的连衣裙,搭配同款围裙,头上戴一顶碎花方巾叠成的小帽子,俨然就是欧洲乡村的小姑娘,令人恍惚只觉得自己像是隐居世外,即便不是高人,也很可以伪装一下。而周遭的一切,虽然没有山,却正是自己的山中。
许易安平时没怎么在公司吃过下午茶——大多数时候是没空,有时候是可以有空、但是想不起来,偶尔想起来了却也作罢,毕竟以自己的身份,去跟员工凑在一起总让他们拘谨。原来杨潇的手艺当真如曼君说的那样十分不错,他家的甜品很好吃,可以咀嚼出一嘴芬芳,让人立刻自觉也能像童话中写到的某些仙女那样,吹气如兰,吐字成花,说出话来都是令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的美好祝福。
朋友也是这么认为的,她捧着手中的提拉米苏拿铁、指着那块贵气十足的酒红色法式天鹅绒蛋糕赞不绝口。
网上流传的一种说法是什么来着?男人做饭的时候最性感?
许易安忍不住瞥向吧台后面,杨潇正侧脸低头,不知是在计算账目还是调制饮品。这还是第一次她望向他的时候他没在看她,然而这认真的样子却令她第一次感到心里怦然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