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顾大娘一耳光甩在恒生的脸上,恒生侧了侧头,脸上已经有了五根鲜红的指印。看了眼躺在床上痛的眉头都皱到一起的父亲,含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恒生哭道,“娘,我知道错了!”
臭小子,顾大娘抹了把脸,道,“那好,你说你哥去哪儿了?”
恒生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仍旧闭紧了嘴巴,不吭声。
气得顾大娘直想再给他一耳光。
傍晚的时候,出去寻人的叔伯都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却一点儿都不好,他们追到集市上,问了半天,也没有人看见一个酸秀才和一个九岁的秀气孩子。顾大娘闻言,腿一下子就软了,嚷嚷着要去找梅朵儿,找那丫头要人。叔伯中这才有人告诉她,其实梅朵儿也不见了。
“什么?”顾大娘身子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愣愣的失了好一会儿神,才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仰天嚎出凄厉的呼唤,“浮生,你个挨千刀的小兔崽子——”
#####
不知是药不对,还是顾大伯伤心太过,他腿上的伤一直不见好。顾大娘整日忧虑,连地里的庄稼都顾不上,日日夜夜守在顾大伯床边亲自照片,有时候想到浮生,两口子一起哭一场,有时候忆起梅家父女,两口子又唉声叹气,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大娘和顾大伯正处在悲伤的情绪中,乌荷不敢到他们面前去,怕顾大娘将没处发泄的怒火全都撒在她身上,恒生因为心中有愧,每天都按时端着药碗送到父母房中,可是顾大娘却一点儿好脸色都不给他,觉得浮生不见了,恒生这个弟弟有逃脱不掉的责任,就连一向待疼他的顾大伯,也在心里存了三分怨怪。
恒生因此心里很不好受,人也变得沉默起来,只有和乌荷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还能欢快一点。
“咕——”乌荷捂着小肚子,小脸苦哈哈的,“恒生,我又饿了。”
“小馋猫。”恒生嘲笑的戳了戳乌荷的腮帮子,正要骂她是个小吃货,却不料自己的肚子也咕咕的唱起了空城计,恒生尴尬的笑了笑,“好像,我也饿了。”
乌荷苦恼的仰起头,喃喃道,“要是哥哥在,兔子在,我们就不会挨饿了……”
恒生失笑,“哥哥要是待在家里,他会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因此活的不开心。”
“可他现在被梅姐姐骗走了,他还会开心吗?”
恒生摇摇头道,“梅姐姐不会骗他的。”
为什么梅姐姐不会骗哥哥?乌荷想不通,梅姐姐明明骗了哥哥啊,大家都这样说。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情去想浮生的事情了,因为她肚子好饿。恒生每天都把好吃的好喝的可着劲的送进大娘和大伯的手里,而拖着她一起喝稀粥,她已经喝了一个月的稀粥了。
乌荷揉着肚子,道,“恒生,我肚子饿扁了。”
“是吗,我看看。”恒生说着就要去挠乌荷的痒痒,这时顾大娘从屋里送郎中出来,看了眼坐在枣树下打闹的两个孩子,脸一下子就黑了。
“恒生!”顾大娘指了指郎中,“替我去送送大夫。”
“顾嫂子,不用麻烦。”土郎中谦让着,徘徊了下,道,“顾大哥的腿……嫂子还是听我一句劝,用回春堂的药吧,他们家的药贵是贵了点,可是药性好,比我这土郎中的强多了。顾大哥的情形……哎,多花点钱,少遭点罪,我言尽于此了。”
顾大娘点点头,面上仍是犹豫未决。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特头上不停冒冷汗的顾大伯,想他半夜痛的说不着觉的痛苦模样,顾大娘咬咬牙,冲送完土郎中回来的恒生道,“恒生,收拾下,随我去回春堂买药。”
☆、零贰零
全国最大的回春堂药店在他们这个犄角旮旯的小镇上,那店面也是又大又亮,叫人望而生畏。是以村里人常说,回春堂的地界儿,有病没钱你莫来。而此刻顾大娘便牵着恒生站在这传闻中穷人踏足不了的药店门前。
店里边,人来人来,个个衣衫靓丽,就连称药的伙计穿的也同镇上的人一样体面。顾大娘扯扯衣衫,抚平领子上的褶皱,这才牵着恒生踏进店门,径直走到柜台前,摸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药方子小心翼翼铺在柜台上,对称药的伙计道,“我要这几味药。”
那伙计瞅了瞅方子,又瞅了瞅顾大娘,嘴上挤出一抹八颗牙齿的假笑,“大嫂确定要这些药?这药可不便宜……”彷佛看出顾大娘付不起钱,伙计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光。
“我有钱,”顾大娘好面子,哪容得人看清自己。忙掏出兜里还没捂热和的钱送上,“这些,够不够?”
伙计眼中一亮,脸上的笑真诚了三分,“大嫂你等着,我这就去为你抓药来。”说着,转身便朝一墙高的药柜走去,顺着梯子按着药名,一味一味配好。旁边有等着拿药的病人家属,抱着同病相连的感情,朝顾大娘善意的笑笑,又瞅着恒生道,“大嫂家的孩子呀,长的真好,挺精神的。”顾大娘赔着笑,心里苦涩的紧。那病人家属便宽慰道,“大病小灾谁都逃不过,大嫂别忧心了。”顾大娘点头道是。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阵小姐慢点的吵嚷声以及一个女孩子细细的喝斥声,“谁都不许动。”恒生扭过头看去,只见从大门外走进来一个比乌荷大不了多少的小丫头,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衫,手腕上挂着两只金铃铛,长得玉雪可爱,但是表情却凶的紧。她喝斥完家丁,就冲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与她年纪差不多的两个灰衣男孩子道,“……笨的跟两头猪似的,让我来教教你们什么是谷子什么是麦子,”说着,一指指向正给顾大娘抓药的伙计道,“你,抓一把谷子一把麦子来,我来教教他们这两头蠢猪。”
麦子和谷子别的药店里没有,回春堂却是有的。女孩子话音未落,那伙计已经从梯子上爬了下来,将手中的药包随意往柜台上一扔,一手一把抓了两样东西便跑到女孩子面前,恬笑道,“小姐,您要的东西。”
女孩子像是很看不惯伙计脸上恶心的笑容,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一回身将两个男孩子叫到面前,喝道,“看清楚了,这个是麦子,这个是谷子。就你们这样的资质,还好意思做我们回春堂的学徒?害不害臊呀!”女孩子昂起头,鄙视二人的同时,小脸上尽是得意。家丁们心中暗笑,却不敢出声,一个劲道小姐说的对。
那两个小孩中较小的一个不服气,梗着脖子道,“我们是村儿里来的,难道会连谷子和麦子都分不清吗?”小孩说着,指了指伙计手中的东西道,“这是麦子,这才是谷子,分明是你不懂,还好意思教训我们……唔——”旁边大一点的孩子立即捂住他的嘴巴,向小女孩赔笑道,“小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们的确不知道。”
顾大娘肉疼的递出银子,另一个接手的伙计这才将药包好交给她。旁边那病人家属好奇的指着厅中的红衣女孩子道,“那丫头是谁啊,小小年纪,如此刁蛮。”伙计吐吐舌头,道,“还能是谁,我们回春堂的大小姐呗。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谁都惹不起。”“哦~”病人家属了然的哦了声,又指了指两个穿灰衣的男孩子道,“那他们呢?”伙计埋头拨起算盘,头也不抬道,“咱们店里的学徒……”
顾大娘将药包抱在怀里,忙唤恒生回家,却见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厅中的小女孩和两个同龄男孩子,顾大娘拍了拍他的背道,“看什么呢,走啦!”恒生撇开眼,跟在顾大娘身后,小声道,“她和乌荷差不了多少,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顾大娘狠狠瞪了恒生一眼,示意他别乱说。却不想,那女孩子耳朵极尖,一下子就听到了恒生的话,气得脸蛋通红,喝道,“你站住!”恒生回过头,一脸的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