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渐渐好了,看来郎大夫的药确实很有效,只是她还会陷入不时的眩晕中。这时候,老夫人往往会把绿意当成某个人,又打又骂,绿意委委屈屈,却不能还手,也无法找人哭诉,只能自己默默地承受。
而老夫人对待甘之如,却从未因为脑筋糊涂而错认过。通常,总是骂一阵绿意,随即搂着甘之如又吻又笑,绿意见多不怪。有一次居然被彩绫撞见,这令彩绫深为骇异!老夫人平素总是端庄自持,对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那种嘴脸,彩绫倒还习惯,反倒是满脸媚笑,温言软语的老夫人让彩绫不敢相信。
这次,是逄叔让彩绫给老夫人送的东西,是他从镇上求来的驱邪之物,因为他一时回不来,由甘苦带回家交彩绫送到后院。绿意不在,门虚掩着,彩绫轻轻一推,门无声而开,她未加思索,直接走了进去,却不料看到了这一幕。
少爷神色尴尬,脸上的表情甚为狼狈。老夫人也瞄了她一眼,却浑若无事,还是笑嘻嘻的搂着甘之如,就像他小时候躺在老夫人怀里那样。彩绫脸红了,她低着头,把避邪的神符悬挂在正面墙上,一声不发,转身往外走。
也不知是神符起了作用,还是郎大夫的药物起着作用,反正老夫人恰于那一刻完全清醒过来。她看到儿子的脸贴在自己怀里,而自己披头散发,袒胸露乳,一副轻佻无比的样子,而房间里,彩绫正快步向外走去。
老夫人狠狠瞪了彩绫的背影一眼,手忙脚乱的拽过衣服,掩上了雪白的胸脯,拢拢头发,方始狠狠推了甘之如一把,嘴里恶狠狠地骂道:&ldo;没用的东西!出去吧。&rdo;甘之如羞愧难当,如逢大赦,三步两步跑出门去。绿意问他一句:&ldo;少爷,怎么了?你要去哪儿?&rdo;他都根本不曾听见一般,一阵风似地去了。
彩绫回到书房,一颗心&ldo;怦怦&rdo;直跳。她早听说过老夫人生病期间,行为怪异,谁知竟然一至于斯!彩绫站立在窗前,心境难平,随即在室内走来走去,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在床上。
坐了片刻,觉得浑身燥热,随即站起来,取了一把团扇,去大太太的房间,那间房子前后皆绿树如荫,而且有水井相通,盛夏之际,反是乘凉消暑的佳处。
推开门,她看到了芮雪。
其实在此之前,甘家就有人传出来,说彩绫之所以请假回宁家,根本是为了去会春轩。这话也不知道是谁所说,说的有鼻子有眼,在老夫人生病期间,就在甘家流传,而彩绫仿佛一切还不知道似的。芮雪当然也听说了,这种事她不好说话,所以只能静观其变。
但这段时间她也很忙,难以抽出时间。除了老夫人的病,因为二太太还在康复中,家中诸事倒是芮雪操心更多一些。
就在昨天,李奶奶给那个八字的批语终于来了,甘苦送给了芮雪,芮雪看了,默记于心,追问甘苦,来人可有别的话留下,甘苦摇摇头。芮需来不及做别的事情,随即去送给了逄叔。
逄叔顾不上问,迫不及待地先看起来,只见上面写着八句诗文:
一楼风雨寄当年,
多情含泪忆婵娟。
谁家院落溶溶月,
何处荒漠淡淡烟。
花容如昨空遗恨,
芳魂有知记前缘。
好叫晓寒大雪后,
青山幽幽正堪眠。
逄叔看罢,脸色大变。他抬起头,疑惑,惊恐,痛苦一齐涌到脸上。&ldo;李老太太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rdo;芮雪摇头:&ldo;我也不知道。逄叔,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也不清楚这些诗文中的意思。你看得很明白,是不是?&rdo;逄叔摇摇头:&ldo;我只是猜测。你来看,这几句诗或正或反,总是相对来说,这最后一句,青山幽幽正堪眠,那是……那是什么意思?&rdo;芮雪心想:难怪你有不好的预感,这几句诗确实说的比较凶险。但要说准确地传达了什么意思,却又说不出来。
逄叔眉毛拧到一处,痛苦象风中的云一样,迅速散开,布满了他的脸。痛苦在将他的脸扭曲,变形,芮雪在一边看着,甚感可怕。
&ldo;逄叔,你别担心。其实很多时候,知道一件事的真相也许还不如不知道的好,如果不知道,总是怀着希望。&rdo;芮雪善解人意地劝说道。
逄叔被这一番说词所惊,没想到芮雪小小年纪,识见倒是不凡。他很亲切地笑笑,向她点点头,心中感觉略微好些,但那堆积了不知多久的痛苦,怎能寄希望于三言两语就能一扫而空?芮雪倒是大起灵感,继续开导他:&ldo;逄叔,李奶奶又不会写诗,你何必太当真?&rdo;
逄叔眼前一亮:&ldo;对呀,老太太不会写诗。那么这首诗是哪里来的?&rdo;
&ldo;这都是她的签嘛!她的签呀,可多了!李奶奶不是求签问卦,而是问卦求签。&rdo;芮雪嫣然一笑,故弄玄虚。
&ldo;求签问卦?问卦求签?这又怎么样?到底有何不同?&rdo;逄叔着急地问,对于芮雪的卖关子,显得有些不耐,只是不好明白表示而已。
芮雪老实地回答:&ldo;所谓求签问卦,就是通过求签,然后解释签意,这可以说是一种最平常的卦式。可李奶奶呢?她心中所有,实超常人。所以通过对八字的解析,大致了解了人的命运,然后找几句意思相近的签文,凑在一起,就是批语。我自小就在她老人家身边玩儿,自然知道她的这些习惯。所以,这八句诗中或有意思不尽贴切之处,也是在所难免。何况古人云:尽信书不如无书,我倒要劝逄叔,尽信签不如无签!你老又何必耿耿于怀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