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上前两步,想要拨开人群,却不想伸出的手竟生生穿过了眼前人的身体,她骇得连连后退,正欲再试,却听得一道清脆娇俏的声音道:“既然父亲不顾母亲颜面,执意要接她们回府,那就烦请她母子三人从女儿尸体上跨过去罢!”
话音将落,便是扑通一声,堤岸上的少女已纵身跃入湖中。
“啊——!”惊叫声此起彼伏,围在湖边的丫鬟婆子们顿时乱成一团,捶胸顿足,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来人呐——救命啊,六小姐落水啦!快来人呐——!”
心中狂跳,安若澜快步跑到湖边,却见水中的自己一动不动,竟是毫不挣扎,可见其心志坚定,她默默望着水中与自己一模一样,只是犹显稚嫩,苍白脆弱却异常平静的小脸,不觉竟泪流满面。
死了也好,如今死了,日后便无法再祸害他一世了。
她清晰记得,这是七岁那年,她为了阻止父亲接薛氏母子回府而做出的蠢事。
下意识回头去看父母的神色,只见尚且年轻,身娇体弱的母亲已哭得昏厥在地,而一向稳重优雅的父亲亦是又怒又急,白玉般的脸上满是惊慌,一边手忙脚乱地搂着昏迷的母亲,一边毫无形象地跳脚叫喊着,指挥着仆人下水救人。
看着这鸡飞狗跳的景象,她忽觉心中一阵痛快,流着泪,在混乱的人群中疯狂大笑起来。
一场骚动,震惊了侯府上下。
年少的安若澜终是被救了上来,只是一直昏迷不醒,高烧不断。
转眼便是两日。
安若澜明了自己已经死了,现在的自己只是一抹孤魂,却不知为何滞留人间,还回到了以往的岁月。
这两日,她一直陪在年少的自己身边,看着络绎不绝的亲人来探望自己,看着母亲天天以泪洗面,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不停在年幼的自己耳边发誓忏悔。
“澜儿,都是母亲的错……若不是为了母亲,你也不会做出此等傻事,是母亲害了你……呜呜呜……”
“母亲发誓,不会让薛氏母子进门的,你快点醒来吧,母亲只有你了,澜儿啊……”
母亲的承诺,伴随着痛彻心扉的哭喊,不断响在耳畔,安若澜不觉恍惚,原来母亲曾是这般爱过自己的。又回想身前种种,虽知母亲是被利用欺骗了,但心中还是忍不住酸涩难当,又恨又怨,不觉间竟泪流满面。
夜已深,孤月高悬,窗外月华如练,映照遍地冰雪成辉。
安若澜最后望了一眼年少的自己,以及趴卧在床头的母亲,毫无留恋地向窗外飘去。
爱也好,恨也罢,都不重要了,如今她只是一缕孤魂,幸得上苍垂怜,让她回到了以前,现在她只想去到那人身边,不奢求能生生世世守着他,只盼能再看他一眼。
然而刚飘出窗棂,背后却忽生一股大力,生拖硬拽将她拉回了房里,随即身体深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疼痛,她极力挣扎,却终是敌不过,被拽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再醒来,已是第四日的清晨。
安若澜怔怔望着自己细小白皙的手掌,无声滚落的泪水浸湿了枕巾。
她活过来了,在年少的自己身上活了过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能跟他重续前缘?
尽管要再次面对虚伪自私的亲人,然只要能再次与他相遇,一切的一切就都不重要。
卫刑……卫刑……
她捂着心口,喃喃唤着他的名字,欣喜的泪水夺眶而出。
这一次,这一次我定不会再伤你,负你!
“澜儿?”
耳边响起低柔的呼唤,安若澜一怔,转头望去,看到的是母亲略显苍白的脸庞。
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抹恼恨,很快便又消弭于无形。
孟氏显然是在此看守了她一夜,此刻就和衣斜卧在床沿,神色间透着疲惫与憔悴,见她醒来,登时喜极而泣,一把将她拥进怀里,泣声哭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若再不醒,母亲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安若澜感觉到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颈畔,不禁微微一颤,手下意识地抬起,却又紧握着放下。
顾念着她是刚醒来,孟氏哭过一阵便止住了泪水,起身后替她将被角掖好,扬声将外间的丫鬟婆子唤了进来,吩咐道:“去把药端来。”
说话间,一个三十左右,模样清秀,面容温顺柔和的妇人端着托盘进了来。
安若澜认得,这是她的奶娘刘氏。
“夫人,六小姐方醒,直接喝药易伤肝胃,还是先喝点粥垫垫肚子吧。”刘氏朝着孟氏福了福身,将托盘奉到孟氏眼前,上面是一碗清淡的米粥。
“还是你想的周到。”孟氏先是一怔,而后对着刘氏微微一笑,将安若澜连人带被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