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无妄山的一切像是分毫未变。叶想念有些激动,羽师父怎么样了?师弟在不在?她的果树林还好不好?
屏息之中——竹屋依然安静地孤立在竹林外,窗边的高树枝桠遒劲。略微小心地推门进去,师父不在。另一间屋子,师父不在。环绕竹屋一圈,师父不在。叶想念垂头。
楚之桓道:“想念,别担心,师父该是出门去了。”叶想念点头,她知道的,屋子里物件整齐,积了些灰尘,应该有些日子没人住了,她只是有点失落,师父不在,师弟也不知有没有回来。
打扫了一下各处,叶想念领着楚之桓逛山去了。在叶想念几年的辛勤耕耘下,无妄山快成一座人间烟火重重的山了。菜园子、果园子、鱼塘,样样不缺。楚之桓感叹:“想念,原来你一直这么能干。”这就不难解释他府中换了个风格的庭院了。这花丛果林,想必春日一来,定是美丽花海。叶想念有些骄傲:“山上没有别的玩物,我又不爱习武读书,那些花树很好看,我就同师弟一起给搬回来了。”但是这一大片,着实不是件小工程。
在无妄山晃悠着过了几日,仍不见乾羽回来,叶想念打包准备回走了。楚之桓有些疑惑:“难得回来一次,不等师父了?”叶想念点头:“羽师父走出这座山也好,我们也不必太操心。”
来时携了一颗稍显急切的心,一路行程算是很快,归途就有了点游玩的成分了。
越国南方已开始融雪化冻,再过不久,地面就该铺上一层新绿了。往北走天气越冷,想再见南国之春便不太可能。山峰之间的大道十分平坦,马车悠悠地走着。
叶想念指着远处一座形状奇特的山头问道:“墨玖,那个是什么山?”楚之桓抬头看过去:“那是沁山,盛产矿物,我们府里也有生意在那里。”“哦~”叶想念一直看着那所谓的沁山,因为实在太像一把斧子的形状了。立刻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墨玖你是不是去过越国许多地方?”楚之桓想了想道:“除了王宫,都有去过。”
这听着像顽笑,却是实话。宫廷禁止朝官从商,但有利可图的事谁会错过?越国第一富同这些官员的来往并不算少。走南到北的,越国每一处都落下了脚印。叶想念听着连声赞。谁都有一颗到处游走的心,叶想念更是想,一生漫长,她期望各种不同的风景。
于是这归程愈加绵长。
当两人缓缓穿过半个越国时,一道加急的军情又送往了平静的王城——边境又起骚乱。与上次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看情况适时后退,侵略的不善意味明显起来。朝官们对这像是又一次恶作剧的行为嗤之以鼻,国主重华只挥挥手,再命叶焕前往镇压。宰相燕沉倒是与上次不同,只是沉默。
楚之桓与叶想念二人对战事并不知情,走的也不是寻常回城大道,因此与出征的叶焕并没遇见。只是回到平城得知此事后,叶想念有些茫然,她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冬日行军稍慢,待叶焕大军将至边境时,收到了边城将失守的消息。叶焕神情难测。越军中却大多呈怀疑的态度,和平已久,大概所有人都忘了战争的真正意义了。
军队驻扎在边城三十里外,城名为栾。栾城处三国之交处,甚是繁华,如今已几乎全部陷落在一个陌生的部落国手中。除却越国,相邻的澜国与黎国皆很平静,似乎一点也没受这战乱影响。
春日将至,陈郁的天幕已渐渐揭开,河流也变得温柔。然栾城失守。当事实呈现在眼前时,越国人民才恍惚真的惊醒。更令他们不可思议的是,栾城本身相当平静,没有被战火荼毒的痕迹,守卫却全部换了人。
叶焕的军帐之中气氛有些压抑,副将们畏畏缩缩不敢发言,叶焕也没分神在乎,只思考当前局势。无论如何,这形势都有几分蹊跷。暂不言年前的那场有些莫名的战争,如今布局严密的一座城就这样轻而易举沦陷,事情不会简单解决。而越国的对手,就目前情报,只知是个善战的游牧部落。部落攻城?像是可笑,城却真的被攻下来了。叶焕神情冷静,分辨这其中的关键。身为将军,他自知轻敌是领军大忌。现在,他几月之前的不好预感有正在应验的迹象,他更加不敢放松警惕。
然形势是相当严峻的,栾城如今和平如往昔,即使是强落入敌人之手,该不该再将它拉入战火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国主的命令相当简单,保卫属于越国的领土。这无可厚非,只是……叶焕紧绷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他知道为将仁慈是忌讳,他仍想去考虑一些普通百姓的幸福。城属谁并无关系,城中人安乐就好。不过在这样的世界,这种想法只能让情况恶化。叶焕收拾好理智,着手布置夺城攻略。
你看这个世界,同属一国,一方和乐融融,一方战火纷飞。谁也不知道别人的痛苦。城夺的十分艰难。城内军队占据了高位,甚至还出现一批杀伤力不同凡响的武器,涌上去的越军不过是变成一具具尸体滑落下来。喷洒的血液浸入地下,新发的草芽沾染了一缕红痕,看起来有些艳丽。下一刻又被前仆后继的脚步踩入泥泞。
南边的战场厮杀不止,叶想念这里的天空也下雨了。抱了个靠椅在后院树下,撑一柄巨大的纸伞,叶想念漫不经心地摇着。楚府后门也在这院中,推开门是一条深巷。雨落在巷子里便多了几分陈旧沧桑之感,明明是春雨,却让人感觉到冰凉,似乎还有时间匆匆略过的痕迹。
叶想念偶尔会想,她的日子如此平淡悠长也许是因为等待。等墨玖回府,等师弟回来,然后煮一壶茶,听他们说话。下雨的时候真是闭上眼就会睡着啊,纸伞不知不觉滑落一边。再睁开眼时,叶想念下意识仰头,伞好好地撑着,楚之桓握着伞,远望阴云漂浮的天。叶想念露出柔和的表情。
春雨连绵。久攻不下的栾城内部十分平和。城中一处酒楼内,外间的客人们毫不在意战情般谈笑风生,内里雅座的一位年轻的青衣公子静坐独酌,面容如皎洁满月,目光平静温和,只坐在那里便似隔开一世纷乱,正是越国二皇子重槐。
闲谈的客人渐渐止息,重槐放下酒杯,似寻常公子般从容走出酒楼。栾城进出看管不甚严厉,让人感觉到几分掉以轻心,或者说是骄傲任性,似乎对守住栾城有万全把握。重槐出了城后悠悠然走了一段便转偏路赶往越军大营。
士气低落在重槐的预料之中,就像二皇子的出现在叶焕的预料之中。
“老师。”重槐恭敬如常。叶焕躬身回礼,这个身份尊贵却平易近人的皇子无论在何处都能得人心。
重槐带来的是越军密探至今未得到的情报。重槐道,自上次离开军中,他便一直在边境几座城流连,澜国、黎国边城均有涉足。所有城内均一派和谐景象,那场短暂迂回的战事就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一切不惊不扰。
“不过,”重槐音色低下来,“栾城是一夜之间易主的。”面色平静地抛下这个难解的答案,在场的副将们眼睛嘴巴都撑圆,叶焕只是冷笑了下:“果然是有内幕。”
重槐道:“在对峙几天之后,守将被暗中攻陷了,这才不声不响换了栾城的旗帜。”忽而带了点自嘲道:“没想到这个小小的部落把栾城处置地如此之好,半分没有战乱痕迹。”副将们垂头不作声,叶焕道:“殿下可知这部落来历?”
“一个原本居所不定的游牧部落,最近几年好像安定下来了,常在几国边城出入,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个答案显然不尽人意。长久以来的和平,为何忽然攻城?何处积攒的人力、物力、财力?攻城又为何独独选择疆域最广、最难攻的越国?如此想来,事情便有些明了了。
叶焕挥手退下一干副将,重槐面色忧沉:“想必这背后的力量不可小觑,这样的野心、勇气,都不是一般人具备的。”
相较重槐,叶焕脸色明显和缓许多,只道:“殿下此等将才也是难得。”
重槐微微摇头,咧出一点笑:“我只要自由地走走看看就足够了,不想拥有所谓的高位。”
“殿下这样坦率的话不能漏到有心人的耳朵。”
重槐拱手不言。
寂静持续了一会。叶焕道:“殿下对这背后操手可有眉目?”重槐摇头:“三国之内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忽又想到什么问道:“老师可听过澜国世子?”叶焕拧眉想了会方道:“并未见过其人,只有耳闻,十多年前,跟随澜国国主与前任大将军东征西战,收服了不少部落,是个年少有君才之人。”顿了片刻:“这样想来,倒是有许久不曾听闻此人消息了。”重槐道:“这便是唯一让人奇怪的地方了。”望向叶焕,重槐的神情郑重非常:“我在澜国时打听到,澜国世子,自十年前受封大将军,便一直居府不出。坊间传说是生病休养,只是,再没人见过这位澜国世子了。”
叶焕道:“澜国与我们不同,百姓善武,多年前活跃地收服小部落,扩张自己的国土。忽然平静了十多年,与现在的无名部落……”
楚之桓近日愈发忙碌起来,精神气色却依旧十分好,不见半分憔悴,叶想念将这偷偷归功于自己厨艺的提高。辗转于楚家各处生意的司绍回来的次数也多起来,这次同他一起回来得还有一位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哥。
自进了门,叶想念就一直瞧着人家,这不怪她,看这位小哥体格该是个二十岁之上的年青人,只是他的脸……叶想念努力绷着笑,这健硕的身体上为什么是一张圆润的娃娃脸,娃娃脸就罢了,偏偏还是个没甚表情的冷冰冰的娃娃脸。
司绍介绍道:“夫人,这是司凛。”司凛?也姓司?那么……司绍又道:“是我的弟弟。”叶想念眼睛睁得溜圆,望望容色如美玉、神情温和的司绍,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