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沉领军到来之后,越军进行了一次大整合,夺城之事又一次提上了案台。重槐虽非主将,仍居主座,对夺城并未提出异议。而燕沉却道,再观察几日。底下有将士急道:“大人,这事半刻也不能等,这可关乎我们越国的荣誉啊!”一言出,众将附和。
燕沉冷冷一笑,道:“你们可知此前几次夺城我军损失多少?”
“亡三万五千余,伤七千余。”一将答。
“敌军共计多少?”
“几次战役中参战约三万余。”
“那你可知为何我军惨败难胜!”
“不…不知。”被这掷地一问震到,提着勇气回答的这将士额冒冷汗。
“分毫不了解敌军便想夺城,不过是牺牲更多的越国人。”
众将静。
“殿下有何高见?”众人退下后,燕沉忽而问向重槐。重槐道:“若我军一直按兵不动,也许永远也无法得知他们背后的目的。只是眼下这情况,还不适宜大肆出兵。”燕沉道:“殿下所言在理。”
至此两军又开始对峙的状况,另一边清城传来消息,在新将领与大皇子的率领下,城无恙守住。这边的越军整个松了一口气。
虽一方战乱,今年仍有三国来使到达越国王都。平城的街道如往年般热闹,被困在这繁华一方的百姓仍旧不能体会那真实发生的无法触及的危险,衣着光鲜容颜无忧地在这里安然指点着他国使者。同往年一样的高头大马,一样的着装姿态。
平城皇宫大殿内,国主重华坐在高位,手背托着颊,颇为无趣地听着使者同往年别无二致的溢美之词。
一番倾诉之后,澜国使者忽而笑着拱手道:“尊敬的陛下,吾鄙陋小国听闻您正遭遇外敌严肃的攻击,不知吾国可否为您献一份力量?”言辞恭谨到位,这气氛本该一直如此颓靡地沉静下去,重华却不知怎地注意到了这个恭敬的使者脸上闪过的一丝轻蔑,他冷哼一声,挥手道:“不必你们挂心!这点小事我军还应付得了!”使者似没察觉这显然的不悦,继续笑道:“尊敬的陛下,吾辈并无它意,只是想为您分担一些忧虑。而且,”使者垂着的头颅抬起,望向上位的人,“听闻您已经失去国境一所城池。”
重华拂袖,底下的越国大臣间也开始小声指责这大胆的使者,而这位“妄言”的使者仍然保持着那恭敬真诚的笑,对周围毫不在意。
最终国主负气而去,使者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微微地提了下唇角。而另外两国使者显然对这位大胆的使者表示不解,本想与他一同回居处,现也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平城百姓对朝堂毫不知情,仍旧安稳地过着日子,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走过的人群中,有一行四人显得与周围的平静有些不和。并不是他们气势汹汹,只是从内而外散发一种“外地人”的感觉。虽然四人均着越国服装,举手投足间细微的不习惯还是分辨得出。
其中看起来温润清俊的男子一直小心照顾着身旁的女眷,握着的手从未松过,有不小心撞过来的孩童,也仔细地伸手护着。女子也一直挂着温柔的笑,两人走在一处真是相当登对、教人感叹。而走在两人旁边的另一男子目光在街道上逡巡,片刻不曾收回。并不是与他身侧更为高大魁梧的男子的谨慎目光相似,他是那种满含新奇乐趣的眼神,瞧见有趣的物事,爽朗的笑容毫不吝啬,与身旁一对璧人低语,得到回应便更加肆无忌惮地笑。笑声中还不忘对身边人道:“君守,你也瞧一瞧这些,别整天拉着张脸。”被称作君守的高大男子只点头作回应,却仍旧谨慎的留意着四周。
四人在街道上缓慢走着,便有家仆装扮的少年匆匆跑过来,向四人分别行了礼,道:“公子,大人他们回来了。”一行人回走,一刻钟后行至一府邸,正是此次三国使者的居所。
而今早在越国朝堂上的蜀、黎二国使者仍旧待在一处,对回来的人行礼道:“世子殿下,您回来了。”原来这四人正是黎国世子与世子妃,还有蜀国世子与他的护卫。
说起来,蜀、黎二国的友好关系已延续多年。自百年前便已相互护持,因此在四国中得以占得不错的地位。现在的蜀国世子步追遥与黎国世子牧和是十分要好的朋友,虽然两人性子很是不同,却意外地在许多政治观点上能够达成一致。而步追遥的妹妹步缓歌则是牧和正妻,也是唯一的妻子。
这次出使,两国世子均便装低调随着,也是两国老一辈的国主给儿子们最后的一次历练。来真正看一看这百年强国,等即位后也不至于一无所知,只会空谈。
使者一字不差地上报了朝堂的事,步追遥冷笑一声:“澜国这些年看起来平静得很,殊不知在它国境周围的一些小部落都无故消失了。且这次越国的战争实在是蹊跷,如今一小小使者就敢在越国如此,澜国之心…”冷哼一声,并未说下去。一旁的牧和目光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外阳光灿烈,庭院的枝叶繁茂,十分平静的午后,谁又能知晓这个世界酝酿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波澜不息
叶想念留在了边城,一日一日照顾着叶焕,而因为战况紧迫,非紧急情况,无法出城。
叶想念心里并无多少怪责别人的意思,无论是墨玖留下来保护二皇子还是一个人去追敌人,都是他自己的决定,只不过这决定的结果让她难过而已。其实她也并未想多少,每日忙着照料爹爹,前前后后没个停歇,夜了也早早睡下,只是这样忙碌很有几分故意的意思。重槐也只能派更多的人出去寻人。
人还没有寻到,战火又烧起来了。这一次进攻的部落军光明正大地挂上了白虎旗,若是叶焕醒着,定知道这白虎旗背后的渊源。燕沉虽与叶焕同期为将,却因守地不同,并未见过白虎旗。
二十年前叶将军驰骋边境战场时,遇到了一支不同寻常的军队。军队前方高挂白虎旗帜,领将戴着野兽面具,身后的众位士兵斗志高昂,整军时发出奇特的喊声,杀敌时如着魔,让人怀疑这些人已将杀人当做本能,凶悍狠毒如修罗。
当年叶焕以一身武艺打败了面具领将,这支奇怪的军队也在越军凌厉的攻势中渐渐退步,从此销声匿迹,但是当时造成的血腥,在越军心里很长一段时间挥之不去。
这些年来边境并未再传过白虎旗的消息,渐渐地人们淡忘了那纯白的、却沾满血色的旗帜。如今白虎旗再现,记得的人还有几何?叶焕未分辨出敌军是当年那支白虎军是有理由的,现在的白虎军整个沉稳非常,战况进退有序,一点也无当年的草莽之勇。
如今越军暂守之城为遥城。遥城与栾、清二城三分越国东南一半领土,如今栾城失守,清城被攻,很明显遥城将成为下一个目标。而若遥城再落入敌军,后果便不是越国所能想象的了。
燕沉巡视着遥城城墙守兵。毕竟是占据了有利阵地,即使白虎军勇猛善战,也并未在这短时间内取得理想的收获,越军也因战事的顺利稍稍获得了些安慰与信心。重槐跟在燕沉身后注视着小心谨慎的士兵们。
两城之间的草地上还残余着伤逝者的血液,味道混在空气中,似乎怎么也消除不掉。重槐脸色忽的沉下来,他一直觉得有什么事情很是蹊跷。
失城之后他仔细留意着栾城周围一举一动,并未见到有大规模的军队进入城内。那为何战事持续如此之久,砍下的白虎军人头也难以计数,敌军数量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减少,每一次攻城,均是同样的势力?唯一的解释便是,栾城内原本便藏着大量的白虎军。
这一猜测让重槐胆颤了一下。越国多年来平静非常,边境并未传过什么特别的消息,栾城却这样悄无声息地混入了敌军,这背后的精心谋划,难以小觑。
从重槐意识到这一点时,越国便真正陷入了开国以来最严重的危机。
还有一件事让重槐非常在意,越国之境的战火明明已经烧得这样烈,却始终不见其余三国有任何动静。当日朝堂上的消息也传到了遥城,他不在场因此并不好判断当时的情况,但是澜国此时的平静与使者的一番说辞实在有些不合。
叶想念一个人站在庭院里。叶焕几日前被护送回到平城,她没有跟着一同回去。安静了这些天,她最终还是决定去寻找楚之桓,带着那一点谨慎微小的希望。重槐没能阻止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