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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第2页）

潘健迟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她却感觉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她抬起脸的时候，灯光仿佛流水似的，从她身后尽管淌下去，而她的耳朵，在那光影里虚化得带着点红晕的半透明，像是易连恺书桌上那方荔枝冻。

所以在那么一个恍惚的刹那，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刻行礼。

秦桑却十分谨慎地叫了声&ldo;朱妈&rdo;，又向她使了个眼色。

朱妈明白她是有话跟潘副官说，于是收拾了针线走到外边去，随手又带上了门。

关门的声音本来很轻，&ldo;咔嚓&rdo;一响，潘健迟却仿佛受到了什么震动似的，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礼，声音却轻得几乎没有人能听见：&ldo;夫人。&rdo;

秦桑听着他这么一声，整个人也微微一震，不过她旋即就恢复常态，指了指一旁的沙发，说道：&ldo;坐罢。&rdo;

潘健迟却没有动，说道：&ldo;夫人有什么话就说吧。&rdo;

秦桑道：&ldo;你想要做什么，我并没有兴趣知道。你跟着易连恺，想要利用他来做什么其他的事，我也不会过问。可是姚家四小姐，还只是一个小姑娘，你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卑鄙。&rdo;

潘健迟许久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子。

窗外夜色无垠，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玻璃窗上反she着室内的人影，一动不动的伫立着，原来只是他自己。

他听见树枝被风chui动，打在玻璃上的轻响，沙沙的，倒像是在下雪粒子。

过了好久，他才说道：&ldo;小桑，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为什么去youxg？&rdo;

当然还记得，因为内阁答应了俄国的条款，要将川离三岛割给俄国。那时候的血亦是热的吧，她在心里想，不像现在，连整个人都仿佛钝了。

那时候一腔热血，觉得女子并不输与男儿，可以一呼而起，径直上街去抗议内阁的丧权ru国。成百上千的同学都通宵未眠，赶着写出无数的标语口号，拿chuáng单做了横幅，上面写着&ldo;还我川离三岛&rdo;，在街头，在巷尾，无数雪片样的传单四处散发，他们像cháo水一般，一直越过军警的警戒，闯到外jiāo部长家中去与部长理论。。。。。。

不过区区数载，却遥远得一如前世。

&ldo;那个时候我对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么？军阀腐败，藩镇割据，内阁傀儡，外qiáng中gān。这些军阀自相残杀的时候，无一不骁勇善战，可是面对列qiáng的时候，却个个软弱可欺。慕容父子拱手将横川以北大半领土让给俄国人，那是几百万亩的森林、矿藏、土地。。。李重年跟日本人勾搭太租借军港，活脱脱想要引láng入室，而西北的姜双喜跟英国人不清不楚。。。

&ldo;这些军阀，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算盘，想这抢粮、抢地盘、抢政治资本，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真正替国民、替国家在着想。他们都是外国人的走狗。要想让这天下太平，要想让国人过上好日子，就得先消灭这些军阀。&rdo;

秦桑怔怔地看着他，他的声音极其细微，他只要稍稍动一动，几乎就听不到了。

他一字一句，声音仍旧非常轻，可是咬字极准，仿佛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宣诉：&ldo;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混蛋，可是我并不是为着我自己。你知道我的父母、我的兄长、我的姐妹。。。。。。都是怎么死的么？&rdo;

&ldo;他们都是死在徐庄，李重年和姜双喜那次内战，害死了多少人？拆散了多少人家？有多少人跟我一样家破人亡？你以为我就不想报仇吗？你以为我就不想太太平平过日子吗？可是国破家亡，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ldo;这国都摇摇yu坠了，还有什么家可言？我的家是毁在军阀的手里，还有千千万万的家，都是毁在这些人手里。比起他们做的事qg，我利用一个无辜少女的感qg，算什么卑鄙。&rdo;

秦桑睁大眼睛看着他，脸上不由露出一种复杂的感qg，仿佛是悲悯，又仿佛是难过。

&ldo;你嫁给易连恺，我心里好过吗？当初你给我写信，约我一起出走到外洋去，我接到那封信，心里就像刀子割一样。我知道我没办法带你走，我知道我若不带你走，你就是要落到那火坑里，可是我有什么法子。。。&rdo;他的眼睛里渐渐含了一层雾气，&ldo;我天天在你身边，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看着你跟他。。。他又那样对你，你过的是什么日子。。。我都知道，可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心里难受。。。&rdo;

秦桑整个人都失了力气一般，微微后仰，靠在了沙发上。

他却终于伸出了手，仿佛想要摸一摸她的脸颊，可是终究没有。

屋子里静得听得见外边的风声，一阵紧似一阵，呜咽着，仿佛有人在那里哭。或许是又要下雪了，也或许是窗外的树，扫过玻璃，一阵沙沙地轻响。

她的脸色苍白，只有唇上有一抹红色，整个人孱弱得像个小孩子。无助而无望，可是眼睛并没有看着他，她心里也明白，这一切不过是徒劳罢了。

而且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尤其易连恺随时都会回来，他原不该对她讲这么多话，只是因为她bi着他，她拿话bi了他。

他缩回了手，眼里那柔软的水雾已经没有了，脸上也渐渐恢复了平静的神色：&ldo;我该出去了，不然朱妈该起疑心了。&rdo;

她终于慢慢点了点头，他转身走到门边，伸手扭开了门锁，径直走了出去。

朱妈却下楼去端点心了，过了一会儿，才捧着一只红漆盘子上来。盘子里是一碗ji丝面，另外还有几样小菜，配了一碟ji心馒头。

她端着热气腾腾的面点走进屋子里，却见到秦桑一个人坐在那里，鼻子红红的，倒好像哭过一般。朱妈心里有数，怕她是因为易连恺生气，于是放下漆盘，说道：&ldo;姑爷也真是的，哪怕是不回来吃晚饭，也打个电话什么的。这天看着又要下雪了，也不怕小姐你在家里等着担心。&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