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后续部队陆续来到,渡口上黑鸦鸦的,总有一百多人。张福看见青年军官跑上去报告,夜色里传来一阵满意的笑声,接着,一个爽朗的声音说:“肖队长!要快!你们马上渡江,抢占渡口!”
张福才知道这个青年军官叫“肖队长”。肖队长立刻招呼大家上船,除了他的队员,又上来了一个排。一切安排妥当,就叫张福和张氏父子开船。
木船划入黑魆魆的江水中,激流冲着船体嘭嘭作响。船不断地一浮一沉,不时有浪花打进船内,战士们怕打湿枪枝,把枪枝紧紧地抱在怀里。肖队长却高高地昂起头,聚精会神地疑视着对岸的灯光。
此处江面甚宽,划了很长时间,才越过中流,渐渐靠近对岸。张福悄悄地向上一指,肖队长看见靠岸处向上是一排石级,最上面站着一个哨兵。他对两个战士耳语了几句,两个战士就跳下船去,向那个哨兵悄悄接近。不一时就听上面那个哨兵厉声问道:“干什么的?”两个战士不慌不忙地回答:“自己人!”接着就扑上去了。没有费多大事这个哨兵就当了俘虏。
大家下了船。肖队长叫那个排带上俘虏去右面解决那个新开来的连队,自己就同张福一起到厘金局来。
走了不远,就来到厘金局。张福指着一个门,轻声说:“这里就是。里面有个姓林的克扣穷人,可坏透了!”肖队长附在他的耳边悄声地说:“我们口音不对,还是你来叫门的好。”
张福点点头,就开始敲门,一面温声细语地叫:“林师爷!快开门,我们是来上税的!”
里面一个粗哑的声音厌烦地说:“天还不亮,不办公事。”
张福又带些哀求的口吻叫:“林师爷,我们是赶猪的,猪已经赶到沙坝来了,天一亮,我们还要到绞西买猪料呢!”
里面又粗声粗气地说:“我已经说过了,天亮再说!”
张福向肖队长挤挤眼,大声叹了口气,说:“是这样,林师爷,我们还要赶路,要不我们只有把猪赶到昆明去卖,那只好下一次再到你这里上税了。”
这一下果然很灵,里面咳嗽了两声,接着点上灯,开了门。肖队长见里面一个满面烟容、瘦脸长眉的老家伙,披着衣服站在那里。他用手枪一比,说:“我们是红军,快把枪交出来!”
那位在乡下人面前一向两眼望天的林师爷,立时吓得面如土色,全身筛起糠来。他冲着里间屋颤抖着说:“快,快,你们快把枪扔出来!”
两枝步枪从里间屋里扔出来了,接着出来了两个保丁。
人们拿着缴获的枪枝,回到渡口。这时,右边那个排,也进展得十分顺利。原来他们由俘虏带路,很快就闯进了江防连的驻地,不费一枪一弹就俘虏了几十个人,因为他们正美滋滋地在吞云吐雾呢!
江滩上烧起很大一堆火来,这是向对岸发出的占领渡口的信号。那火焰在夜空里欢跃地抖动着,江水也反射着一片抖动的红光。在火堆旁边,肖队长那张白皙英俊的脸闪着光彩,张福正对着他嘻嘻地笑。
(三十八)
时间不大,天色已经亮了。
肖队长在山坡上放眼一望,此处江宽足有六百英尺,加之江面上弥漫着乳白色的晨雾,更显得浩渺无际。据张福说,上游就是有名的虎跳峡,金沙江从三千多公尺深的狭谷里奔泻而出,自然声势夺人,不同凡响。那滚滚的浪滔,势如奔马般地向前涌去。
他们下了山坡,回到昨晚登岸的地方,看见石级下停着两条大船,一条小些的木船,还有一只打鱼的小舢板。加上昨晚的那条船,已经有四条可供运兵的船,心里真是欢喜不尽。张福指着其中一条新船说,那就是金保长昨天弄到这边来的,另外三条是这边渡口一家的。肖队长望着张福亲热地说:“张大哥,光有船没有开船的也不行呵,你这里人熟,请几个人来才好。”
张福听见叫他“张大哥”,无疑是又亲热了一层,就说:“肖队长,你就别客气,咱们到上面山洞里找找看。”
原来这个渡口,云南这边叫皎平渡,四川这面叫中武山渡口。中武山这边山势陡峭,山坡上房子不多,江边石崖上倒有不少石洞。有些石洞相通,状似走廊。有的石洞很大,能容三四十人。一些小旅店、粮店,卖凉粉、豆花、包谷饭的小摊摊也都设在这些洞里,因为战事关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张福就领着肖队长进入这些山洞。
山洞里冷清无人。他们走到最偏远处,才闻到一股劣等烟草的气味。肖队长有意让张福走在前面。果然,张福走进洞子,看见一老一少正坐着抽烟。那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穿的相当破烂,总还算是个裤褂,那个五十几岁的瘦老头,只披着麻包片蹲在那里。张福忙走上去说:“老光棍,你藏到这里干啥子?”
“听说红军来了……”老光棍说。
张福哈哈大笑,说:“他们是打富救贫,你有个毬!”
“别人都说,他们青面獠牙,吃小孩子,挺吓人的。”
张福又大笑了一阵,说:“那都是鬼话!快去给红军开船吧,一天一块光洋。”
“真的?”老光棍眼睛一亮。
“老弟啥子时候骗过你。”
张福说过,又对年轻人说:“向二愣子,你也去吧!”
向二愣子翻了翻眼睛:“他们抓兵不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