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英国公见驾后的第二日,宫中传出旨意,命都察院右都御史率三法司精干要吏数十人赴闽彻查俞咨皋通番案,同时颁下圣旨,着即免去俞咨皋右都督、福建总兵官之职,仿古时之法,令其白衣效力于军前,以观后效。
天启皇帝终于在勋戚势力的劝说之下决定对俞咨皋采取措施,但也留了一个余地。所谓白衣从军,在唐朝时就有先律,如刘仁轨、封常清等,这是皇帝对犯了错误的将领采取的特殊处理手段,既宣示了他的罪过,又给他留了一个机会,如果犯错的将领能够秉承圣意、将功补过的话,那么皇帝可以既往不咎,恢复其一切官职;如果不肯悔改、我行我素的话,那么必将受到朝廷的严厉惩处。
消息传了开来,举朝哗然。
俞咨皋通番案闹得满朝风雨,已经不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而是成为了朝中各股势力的争锋点。重议俞咨皋之罪是东林余党对魏党发起的一次反击,如今皇帝派出调查组赴闽,说明东林党在这次的斗争中赢得了胜利,压下了魏党的锋芒。况且,在这次风波中,东林余党们喊得最勤的便是将那些被罢黜的东林人召回朝廷,东林首脑孙越陵目前就坐镇京师之内,其人亦是因为弹劾俞咨皋而落职,由此而观之,朝廷重新启用东林的可能性十分大。
一时之间,朝廷再次沸腾,无数官员似乎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人事更迭,纷纷向朝中的东林官员示起好来,更有甚者联名上疏请求皇帝重新启用东林党人,尽快将他们召还朝廷,就连位于朝阳门大街的孙府也骤然变得热闹起来,每日前来拜会纳帖的官员多如牛毛,简直让孙越陵有些应接不暇。
此时,最为恼怒和担心的自然是工部尚书崔呈秀,天启皇帝的态度让他大为震惊,想不到皇上竟然罔顾众位大臣的意思,而偏偏听信黄立极和张维贤的话,派出人员赴闽对俞咨皋进行调查。如今他以和俞咨皋连为一体,俞咨皋要是倒台的话,他这尚书也当不下去了,况且那些东林余党还接二连三地上奏弹劾他收受俞咨皋贿赂,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让他的心情糟到了极点。
崔呈秀毕竟是魏党智囊,为了应对眼下的不利局面,不得不再次召集众位同党前来,议处接下来的行事之法。
他心中着急,吴淳夫比他还急,俞咨皋是他的亲家,就算他不在乎俞咨皋的性命,也得考虑自己女儿的死活,急急说道:“崔兄,事到如今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我们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崔呈秀眉头一拧,沉声喝道:“急什么急,急就有用吗?依我之见,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派人前往福建,且要抢在朝廷钦差的前头,告诉俞咨皋务必要戒骄戒躁,低调应对朝廷质询,不能有任何把持落在他们手上。还有,如有可能的话,必须和台湾红夷打上一仗,最好能够擒得红夷的若干首脑人物,如此才能洗刷他的通番罪名。”盯着吴淳夫道,“你是他的亲家,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一定不能再出差池,否则莫说俞咨皋,就连你我头上的乌纱都将难保!”
吴淳夫点头不迭,慌忙答应。
崔呈秀闷哼一声,道:“这次倘若不是黄立极从中作梗的话,我们岂会陷入如此被动境地?黄立极私通东林,串联百官,已经在朝中积攒了不小的势力,如果魏公公还不动手,恐怕再也难以将其驱除,所以第二件事必须劝告魏公公,让他立即将黄立极赶出内阁。呃,这事就由我来办。”
许显纯看着一脸激愤的崔呈秀,道:“崔部堂,第三件事是不是对付一直在京师蛊叫的东林首脑孙越陵?”
崔呈秀斜睨了他一眼,道:“许都督,这一次你倒是开了窍。”
许显纯满脸谄笑,道:“这件事就交给属下好了,一定想尽办法将他入罪,包括哪些落职的东林党,只要仍在京师的,属下一定将他们尽数拿了。”
崔呈秀断然叱道:“不可如此莽撞。”
许显纯一脸不解,道:“为何?”
崔呈秀冷冷道:“如今朝野上下对东林的呼声很高,尤其是孙越陵,朝中的那些反复之辈都在替他呼叫呐喊,如果我们贸然行事的话只会激起众怒,甚或还会酿起民变……你不会忘了他在苏州干下的好事吧?所以,这事我们只能暗着来,而不能明着干!”
许显纯仍是不明所以,讶道:“暗着来?”
崔呈秀一脸冷峻,狠狠说道:“他们东林党不是说我们是阉党吗?不是自诩为正人君子吗?不是说我们喜欢用卑鄙手段吗?那好,就让他们彻底尝尝我们的手段。”说到这里,紧紧看着许显纯,道,“这事就交给熊会主去做,你们锦衣卫只需暗中配合即可。告诉熊思飞,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必须让孙越陵等人在世间彻底消失。只要他能够办到,我崔呈秀可助他独掌京师,甚至整个江湖。”
许显纯呐呐道:“是,属下明白。”
崔呈秀顿了一下,又道:“再告诉他,不要有任何顾忌,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刻,我亦会亲自出手相助。”
许显纯点了点头,问道:“那……这事要不要向魏公公禀报,毕竟这事非同小可,熊思飞要是捅出什么篓子来了,咱们不好向他老人家交代啊?”
崔呈秀怒视许显纯,喝道:“本部堂心中自有分寸,还用得着你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