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桑点点头:“我知道了……那种事早就传闻天下,老头子我就算耳朵不好,也听到了。”
他从安乐椅上起身,拄着手杖来到窗边。
那手杖是陆锋和卢格初掌大权时,赐给一些功勋卓著的老臣的。赐给杜桑的是圣杖·英灵。
“也许这就是那些天空中孤星的悲哀——他们一个决策可以改变其他人的命运;他们有权有势,呼风唤雨;他们日常所用,都是常人梦寐以求的珍品。但是,谁又知道他们的悲哀呢?
谁想承载这世间的智慧,就必得担负这世间的痛苦……”
窗前的杜桑微皱着眉:“方元首时代的人,就只剩我一个了。”
卢格望着那背影,感受着一种凄凉。
“卢格,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杜桑长出一口气,改变了话题。
“是,父亲。其实我是想问问您,对我目前的处境,有什么建议。”
杜桑看着儿子:“你是说,和陆锋的关系?”
“是,您大概已经知道了。我感觉他似乎想……排挤我。我们的友谊也不像以前那样了。”
杜桑叹了口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明眼人早都看出来了。傻孩子,权利场上无情,生意场上无义,又何来的友谊呢?”
他的眼中一片苍茫,“我们当年,也是这样的。昨天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转眼间便分崩离析……”
“您的意思是,我和他,注定只能剩下一个吗?”卢格黯然神伤。
杜桑注视着儿子的面容,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大臣们还买你的面子?”
“因为我身居高位。”
“那只是表象。”杜桑的话犹如钢刀切入豆腐,“大臣们恐怕也早就看出你和陆锋不和了,而且也看得出在权力争斗中,你一直在被动挨打——都是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人了,就算没别的本事,揣摩上意的功夫总还是有的。”
“那他们怎么还……”卢格迷惑不解。
“所以才说你傻。”杜桑悠悠地说道,“他们那是在观望。因为你毕竟还掌握着权力。他们只是在想,你会不会忽然展开攻势,夺下大权。那时,万一站错了立场,先前一力拥护陆锋排挤你的人,岂不是会倒霉?所以说。”陆锋加重了语气,“你手中的权力,既是为你招来众人希望的法宝,又是你自己的护身符。但同时,你若一直这样下去,迟早它也会变成你的催命符。”
卢格一颤,他镇静了一下,慢慢地问道:“这么说,没有退让的余地了?”
“是的。是战,是降,你只能选择一条路,并且不会有反悔的机会。”杜桑面容严肃,“权场,如战场!”
“战——会如何?”
“大臣们分为两派,互相倾轧。权力中枢,甚至整个国家,将成为你们的战场。一个人会胜利,另一个人会死。胜者江山永固,败者遗臭万年。”
“降——又如何?”
“从此失去权势,坠入低谷,而且东山再起的机会渺茫。但至少能保住一条命,不过后半生要任人差遣罢了。”杜桑盯着卢格,“你愿一战吗?”
卢格低下头,思虑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该如何做了?”
卢格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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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之国28年下旬,建国日前昔,最后一个前代老臣杜桑病逝,享年68岁。
很快,卢格以“为父守丧”及“心力交瘁”为由,辞去文教司的职务。陆锋于是任命随军参赞白安国暂时接替此职务,等西征古城之事完毕即可上任。
至此,情况已相当明了,朝臣顿时都倒向陆锋一边,对卢格口诛笔伐。“公务懈怠”、“目无法纪”、“擅权乱政”等罪名,立刻扣了上来。
陆锋静静地听完所有控诉,一语不发。
卢格身在故乡,却很清楚大势变化。他在简短地为父亲主持葬礼之后,便写了一封信给陆锋。信中只有一句话:“弟所以未辞军事司,只留待陆锋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