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来人只能看个大概,放轻动作,上前去解缰绳,朱骓见状,一抬前蹄踢了过去,那人反应迅疾,闪身躲开了。
一阵风吹过,挂在马厩旁的灯笼晃了下,那人借光一瞥,清癯憔悴的脸上忽然露出几分喜意:“朱骓?”
被人叫出名字,朱骓也怔了,停下吃草的动作,眨巴着眼打量他。
“你怎在此?”
来人伸手摸它鬓毛,低声道:“可是秦王殿下来了?”
朱骓朝他打个喷鼻,轻轻嘶叫一声。
……
钟意提笔写了一半,堪堪翻过一页,便听门扉被人敲了一下,她以为是玉秋或者玉夏,便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开了,随即又被关上,她头也没抬:“出什么事了?”
没有人说话。
钟意心中一动,抬头去看,却见桌案前立了位男子,身量笔挺,周身玄衣,头戴斗笠,不辩面容。
她挺直腰身,平静道:“尊驾是?”
“女郎,”来人语气低沉,听声音,似乎还很年轻:“你好像一点也不怕。”
“怕又没有用,”钟意淡淡道:“倒不如谈谈你的来意。”
那人赞道:“好气魄。”
钟意轻轻道了声谢。
“女郎,”他顿了一下,道:“你出自长安哪一家?到此意欲何为?”
钟意则道:“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来人忽然笑了,语气中多了些压迫感:“你怕是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求人可不该用这种态度,”钟意笑道:“苏烈苏定方,我也不曾问过你的名姓与来意啊。”
“是我眼拙,”那人微怔,忽然顿悟,解了斗笠,道:“原是怀安居士当面。”
他生有一张坚毅的面孔,因常年风吹日晒,较之京都郎君,更见风骨,即便只是孤身立于此地,仍有渊渟岳峙之感。
钟意起身相迎,道:“将军请坐。”
苏定方手扶椅背,忽然道:“我已经不是将军了。”
他道:“现在的苏定方,只是潜逃罪人。”
“我相信将军的为人,也相信内中另有冤屈。”
钟意为他斟了茶,道:“清者自清,你若问心无愧,又何须妄自菲薄?”
苏定方深深看她一眼:“居士居然敢相信我?”
“同袍战死疆场,你却畏罪潜逃?”
钟意摇头道:“将军不是那种人。”
苏定方默然,落座道:“多谢。”
顿了顿,他道:“居士若不嫌弃,便唤我定方吧。”
钟意从善如流,道:“定方漏夜前来,所为何故?”
“原是想盗取匹马,择机离城,不想竟见到了朱骓,”苏定方道:“昔日覆灭东突厥一战,我曾在秦王殿下麾下任职,故而识得。那是秦王殿下的爱马,我还以为是他亲至,伺机探听之后才知,朱骓现在的主人竟是位女郎。”
钟意不想在他口中提起李政,顿了一下,却不说朱骓之事,而是道:“定方现下如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