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许濯,真让她讨厌,非常、非常、非常的,讨厌。她闯了这么大的祸,他却仍旧忍着不跟她发火,甚至连大小声都不曾有过,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一直让她误以为,她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一直给她希望,支撑着那个永远都不会实现的愿望。这么多年,她杜柠的人生,可笑又可悲。
“我打她的时候,很清楚她是谁。”
付唯钰,盛屹集团的千金,货真价实的名门之后,大家闺秀。
所以杜柠实在费解,她们杜家是暴发户也就算了,像付家这样牛逼闪闪的家族,怎么可能教养出付唯钰那种货色的。付唯钰因为罗辛,欺负陶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之前,陶曼整天就只会抱着她的胳膊说柠柠,算了。可如今,付唯钰不仅抢走了罗辛,还背地里找了一帮流氓将陶曼堵在了小巷弄。
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她杜柠从来都不屑用的。然后她就突然想到,半年前的那个雨夜,那个衣衫不整梨花带雨紧紧抱住许濯的顾语希,以及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顾语希哭着说,她差一点,差一点就被那些人强暴。
然后他们全都认为,那些人是她杜柠找来的,因为她讨厌顾语希,因为她,不允许任何女孩子接近许濯。而据警察局内被抓住的混混招认,确是收了杜家小姐的钱,他们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那时的杜柠,百口莫辩,其实,也是不屑辩驳的。没做过的事就是到死也没有做过,信她的人无需她解释,不信她的,再解释也没用,就比如那时被愤怒染红了眼的许濯。
所以她打了付唯钰,下手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她杜柠都不屑用的手段,付唯钰非但做了,还做得彻底,彻底毁了陶曼,毁了陶曼的一辈子,她杜柠唯一看重如生命的朋友。而今,她也只恨下手的时候,怎么就没再狠些,哪怕一命抵一命,她一个暴发户换一个高干闺秀,这辈子也值了。
许濯依然握着她的手腕,那种力道,几乎要将杜柠捏碎。他眼中一片黯淡,“把自己弄得一团糟,”声色微颤,险先落下泪来,“就为了报复我?”
杜柠伸出另一只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许濯的手,“不是的。”杜柠摇了摇头,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纯粹笑容。“许先生,你实在想多了。我没有想要报复任何人,打了付唯钰,只是因为她欺负的是陶陶。陶陶你还记得么,陶陶就是当全世界都怀疑我买凶去强暴顾语希的时候,唯一站出来抱着我说柠柠别哭,我相信你没有做的那个人。陶陶就是当我被混混莫名追打,那个用身体为我挡铁棍的人。可是陶陶却被付唯钰找来的流氓真的毁了,毁了,毁了你明白么。”还以为再也不会有眼泪,只是脸颊,怎么突然就湿了。
第2章 二
“少爷,都查清楚了。”
付唯钰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尚且处于昏迷状态。付青洛站在重症室外,接过那一叠资料,眼中的温度只更加冷鸷。
杜柠。
十八岁。
昌合集团杜兴名唯一的女儿。
吸烟、喝酒、打架。
飙车、夜店、买凶、擅长寻衅滋事。
典型的边缘问题少女。
付青洛粗略地翻了几页,一旁的助理了然地又接过那叠仿佛沾满细菌的资料,“少爷,您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付青洛只隔着重症室的玻璃远远望着许唯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别惊动我妈跟爷爷,去研究研究刑法,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祸害还有必要留么。”
“小姐雇的那帮混混……”
“你看见了?”付青洛冷眉一扫。
助理立即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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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许濯跟杜兴名亲自前往盛屹多次,得到的答复始终都是付先生的妹妹身体抱恙,集团内部一切事宜皆由齐副总全权暂代。
盛屹现在是付青洛当家,杜兴名虽然从来都没有见过付青洛,但对他也是颇有耳闻的。自付青洛接手盛屹之后,连续吞了六家企业,所谓手段,无关年龄。而今付家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市井之间却没得到半点消息,足见付青洛有意在压制这次事件。
杜兴名打着私下解决的算盘,但显然,他似乎想得太过简单了些。
这一年来,警察局对杜柠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杜兴名跟在后边向来打点得到位,那些无关痛痒的案子也就过去了,可这一回,没人敢收杜兴名的货。
“我说老杜啊,你可真就别为难咱们了,你闺女这次犯得可不是靠批评教育就能解决的事儿啊,听说医院今天都给付家下病危通知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你自个儿想想吧。”
毕竟是年纪大了,挂了局长的电话,杜兴名心里一阵阵发怵。
还以为那日能将杜柠从局子里带出来就已经没事了,可眼下,实在是有钱都没有地方花的。他从来都没有恨铁不成钢,杜兴名求的,无非就是杜柠能本本分分地做一块铁,只是这点愿望,怎么看都是奢望。
他很想揪着杜柠狠狠骂上一句怎么就这么有人养没人教。转念却又心下一凛,可不就是么,她可不就真的是有人养没人教么。没成暴发户前,妈嫌爹穷跟别的男人跑了,等终于成了暴发户,除了给钱,除了给卡,除了给支票,他这个爹到底还做过些什么呢?
杜柠四岁上幼儿园,喜欢的画册被同班的小朋友撕坏了,杜柠回家哭诉,杜兴名教育闺女,谁要是欺负你你就给爹使劲揍,揍坏了爹给他拿钱治。
回忆重如铅块,杜兴名被自己问得哑言。
“名叔,你先上楼休息,我再去盛屹等等看。”许濯停了车,已经回到昌合楼下。
杜兴名自然没有休息的心情,靠在椅背上反复按压着太阳穴。杜兴名心里清楚,付青洛根本就是有意不见他们,而付家老爷子的身份,旁人也只是听说来的如何显赫,具体显赫到什么地步,估计也只有那圈子里的人才知晓。
“许濯啊,”杜兴名强打起精神,叹息的语气中夹杂着百般无奈。“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丫头向来任性,那次事之后更是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近来越发不像话了。这次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想给她点教训说不定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