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倾斜而入的霞光,袅袅婷婷的沉香烟,皆因画室内的缄默而略显活泼了几分。
徐赫下意识望向阮时意。
他固然能认出,这位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少年,是他的长孙。
但他无法确认,对方真的是画技拙劣、生性单纯,抑或故意装作天真来讽刺什么。
若这孩子在骂他,岂不把自个儿也绕进去了?
适才徐赫走向长孙时,阮时意已悄然搁笔,是以未被徐晟那句“豪言壮语”震得毁了画。
“先生,您别介意,”她生怕徐赫误会,急忙解释,“他、他就那样,十九年了,只在和弟弟妹妹玩游戏时,输了往对方脸额画乌龟,未曾画过别的。这回……增添了一堆蛋,也算是进步了。”
徐赫犹自沉浸在“我徐探微的长孙居然只会画龟”的震惊中,好一会儿,才强笑夸赞。
“这……这王八,画得骨骼清奇,咳咳,那个……笔法灵动,且看左边的圈,画得极其周正,不偏不倚;这些……王八蛋,墨色呈焦、浓、重、淡、清五色,干湿有度,甚得奇趣。”
“原来我还有点天赋啊!”徐晟笑容难掩骄傲,就差回夸一句“先生眼光也相当不错”。
阮时意竭力忍住不朝“先生”翻白眼,内心暗忖:亏你夸得下口!有这样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么?自家孙子画什么都是好?
秋澄正为方才被徐晟的画名吓得手颤笔抖、画坏了一笔而心痛不已,闻言,按捺不下好奇心,挪步前来围观。
一看到大表哥的“惊人之作”,她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我真不该把你给叫来!往后一看你作画,我心里就会想起‘王八蛋’!”
徐晟大怒:“是你让我来陪的!存心消遣我?”
“不不不,你要搞清楚,我是让姐姐陪我;又怕她寂寞无聊,才拉你来陪她。算了,你俩还是去花园约会吧!”
徐赫听闻“约会”二字,脸色一沉:“既然来了,怎能半途而废?”
他仪容端肃,突然端起长者架势,倒还真有震慑之力。
见三名“学生”不敢吭声,他淡淡补了句:“今日所绘,都得上交由我保存,以见证你们未来的进步。”
秋澄吐了吐舌头,拉着阮时意回案前,没画几笔,想起徐晟大作上的圆圈,忍笑憋得满脸通红。
阮时意则努力扮作若无其事,调胶上色,垂首之际,偷偷觑向祖孙二人。
徐赫拿起长孙的画看了半晌,亲手给他换过新纸,压低嗓门与他说了一阵子话,大意是问他还喜欢那些类型、有何想法之类。
徐晟不住端量徐赫,欲言又止,最终从册页中选取一幅年年有鱼图,用作临摹。
虽笔法朴拙,又因未掌握墨的浓淡而晕染,但两条鱼已渐得意趣。
徐赫耐心十足,偶有几句语气温和的提点,甚至亲手给他补了数笔。
阮时意时不时偷望二人,杏眸无端泛起薄薄水雾。
这……大抵是她和徐赫重逢以来,最温馨和谐的场景。
少了各种猜忌、纠缠、怨怼、撩拨,他立在自家长孙身侧,挺拔如青松,俊脸浮现出一丝如玉光流彩般的光泽,仪表态度无可挑剔。
或许,他无法成为别人家那种备受尊崇、睿智坦荡的祖父或外祖父。
但他,能给予孩子们另一种方式的陪伴,如像师长、兄弟和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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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先生”离开画室净手时,室内气氛忽然活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