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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部分(第1页)

比画着,说道:“可不是?我足足长了这么些呢。”

北堂戎渡笑着问了几句他的功课,既而连茶也没顾得上喝,便扭头问旁边的翠屏道:“……佳期呢?”翠屏含笑道:“姑娘刚刚睡醒,如今父女两个大半年不见,公子赶紧过去看看罢。”说着,便引着北堂戎渡去了北堂佳期的屋子。

室中暖和得很,北堂佳期穿着一件水红锦袄,身上裹着小毯子,正躺在床上打着呵欠,屋子里一群的丫鬟乳母,都围着她团团转。众人见了北堂戎渡进来,急忙见礼,北堂戎渡此时一见北堂佳期,到底是父女连心,一时间心中顿时百味陈杂,哪里还顾得上别的,直接走到床前,只见女儿比自己离堡时长大了不少,五官也渐渐长开了,白白胖胖的,生着一头乌黑的柔软黑发,小嘴儿嫩红如同花瓣一般,两只眼睛灵活以极,实在是叫人又怜又爱,北堂戎渡看着女儿这般玉雪可爱的模样,心中更是颇为感触,因此一时间情不自禁地便伸出了手,就将北堂佳期从床上抱了起来,低头亲了亲那泛着奶香的嫩嫩小脸蛋儿,口中笑呵呵地道:“好孩子,想不想爹爹?”

北堂佳期此时年纪极幼,早已不可能记得大半年未曾见面的父亲,眼下突然被这么一个毫无印象的陌生人抱着,不由得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手连连挥舞,似乎是想要挣扎着摆脱这个陌生的怀抱,张着小嘴直哭。

北堂戎渡见状,不觉就有点儿尴尬和无奈,柔声哄道:“乖露儿,我是你爹爹,哭什么?别怕……”北堂佳期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仍然大哭着,两只胖胖的粉嫩小手伸向一旁的翠屏,泪痕满面,哭道:“抱……”

翠屏无奈而笑,从北堂戎渡怀里抱过北堂佳期,一面爱怜地哄她,一面对北堂戎渡道:“姑娘太小,如今许久不见公子,自然不记得了,难免有些怕生呢。”北堂戎渡也不以为忤,自嘲一笑,道:“这孩子竟这样疏远我……罢了,她还这么小,哪里懂得这些。”说着,忽然想起一事,忙问道:“对了,信上说露儿都会叫人了,是么?”翠屏笑吟吟地道:“可不是?姑娘已经会讲不少的词儿了……就连走路,现在都已经走得挺有模样了,若是扶着东西,更是能走好一段路呢。”说着,便哄着已经止住了哭的北堂佳期,一面抚着她,一面柔声道:“这是爹爹,叫‘爹爹’……来,叫‘爹爹’……”

北堂佳期望了北堂戎渡一眼,依旧有些怯怯,两只手紧搂着翠屏的脖子,望了片刻,在翠屏不断地诱哄之下,方有些犹豫地软软开口道:“爹爹……”北堂戎渡乍听之下,顿时心花怒放,有心想去抱女儿,却又怕吓到了她,因此便讪讪地止住了手,只是看着北堂佳期直笑,细细端详着女儿。

一时间北堂戎渡拿了玩具,耐心地慢慢哄着北堂佳期,不管怎么说,到底是父女连心,冥冥之中自有血脉牵系,渐渐地,北堂佳期似乎不再那么排斥他,等到北堂戎渡再次试着去抱她时,北堂佳期没有再哭,也没有挣扎,北堂戎渡大喜,轻轻握一下她柔嫩的小手,那上面的淡粉指甲,就如同几片小小的花瓣。北堂佳期抓着一只拨浪鼓,也不再管周围的事,只自己一心一意地认真玩了起来。

北堂戎渡挥退众人,只剩自己在房中陪着女儿玩耍,他侧身卧在床上,用一只手逗弄着北堂佳期,室中烛火明亮,远处依稀一片歌舞升平,渐渐地,北堂戎渡腹中酒意涌了上来,不知不觉之间,眼皮开始一点一点发沉,终究还是打起了盹儿来。

正半梦半醒之间,只觉耳边有人轻声道:“北堂……”北堂戎渡慢慢睁开双目,由于刚睁眼的缘故,望过去依稀有些影影幢幢,略一凝神,才看清面前正坐着一人。

那人自是沈韩烟,只见青年眼角泛着几分酒色,微微染出动人的潮红,眸底如同秋色生波,欲语还休,正坐在床边,暖红色镶金丝袖下露出修长的手,清新如同一缕穿过竹梢的清风,目光中似是有着眷眷之意,银冠下逸出一缕乌发,神色潇静温平,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色,都宛若从前,北堂佳期正偎依在他怀里,一面咯咯笑着,一面用小手去抓他的头发。北堂戎渡静静端详着青年,仿佛有一阵的恍惚,那种失神一般的怔忡掩藏在眼底,微微波荡,须臾,忽轻轻叹道:“韩烟……”

沈韩烟自从十二岁时开始跟着北堂戎渡之后,两人多年以来从不曾与对方分别过这么久的时日,今日自从北堂戎渡回堡后,两个人甚至都还没顾得上说几句话,此时沈韩烟看着北堂戎渡,满心似是有话要讲,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最终只转成了一句,笑了一笑,扬起烟笼般的长眉,略一颔首,眸中笑意微微泛起,语调清凌道:“……北堂,我眼下见你,似是比去年离堡时,要清瘦了一些。”

北堂戎渡默默不语,片刻之后,坐起身来,将右手伸过去,握住沈韩烟的手掌,沈韩烟微一怔忪,仿佛是在叹息,既而将怀中的北堂佳期小心地放在一旁,这才回过眼来,凝目瞧着北堂戎渡,只一瞬间,白皙的指尖已紧紧陷进北堂戎渡的掌心,手上用力一扯,就将北堂戎渡拥进了怀里,听得出是在极力平息心气,语调之间,已隐隐有些压抑:“我很想你……”

北堂戎渡极少见他这样,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然而沈韩烟却已经很快理平了情绪,慢慢松开了北堂戎渡,睫毛密长,如羽翼垂下,再抬头时,已是怡然而笑,温声淡语:“许久不见你,我一时倒有些失态了。”说着,已从一旁重新抱过北堂佳期,改颜笑道:“如今露儿长了许多,都会叫人了,眉目之间,也越发像你。”北堂戎渡心中有一股混乱的情绪辗转游走,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顿了顿,才道:“……这大半年你不在身边,我总有些不习惯。”沈韩烟凝了神,修长的指尖细细划过北堂戎渡的眉毛,道:“我在堡中锦衣玉食,倒是你,军中辛苦,总比不得家中自在。”

这样一如既往的平和与从前没有什么两样,但此时北堂戎渡听在耳内,却似乎另有一番滋味,即便是再熟悉不过这样的温和,心底却仍有一股暖气淡淡涌出,充满了胸膛,遂抬手挽一挽鬓边细碎的头发,眉眼低垂,道:“这倒没什么,从前咱们在外面时,也不是没吃过苦……倒是我见佳期健健康康的,你把她照顾得很好。”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渐渐夜色已深,北堂佳期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沈韩烟小心地抱她回房,交给乳母和丫鬟照看,等到再回去时,却看见北堂戎渡已经倦倦而眠。沈韩烟静静看了他一时,这才将灯熄了,只留下一盏守夜,既而脱了外面的红色锦袍,上榻躺在北堂戎渡身旁。

北堂戎渡鼻息沉沉,显然已经睡熟,沈韩烟侧着身子安静地端详着他,良久,伸出手去,将北堂戎渡搂进怀里,轻吻少年的额头。

一百四十七。嫉妒

第二日北堂戎渡醒来时,沈韩烟已经起身了,正穿着中衣背对着他坐在梳妆镜前,慢慢梳理头发,此时天还没有亮,室中的烛火昏幽幽地,在沈韩烟身上涂出一层温黄的光影。

熏炉中徐徐飘出几缕淡烟,是沉水香清甜的香气,室内静极了,只偶尔听见窗外寒风凛凛,烛台上的蜡烛燃得只剩下一点,在底部凝出红珊瑚一般的红泪,北堂戎渡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青年,目光明澈如水,只觉烛光稀薄的淡影当中,沈韩烟坐在镜子前的背影十分柔和,让人看得连心都微微宁静了起来,在这大半年里,他在外面大多时候都是行军打仗,日子枯燥而冰冷,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安稳宁和的感觉了。

烛影摇红,沈韩烟坐在椅子上,梳头的动作轻缓而娴熟,愈加显得意态闲静,一身剪裁合体的石青色袍子,是宽敞的式样,上面什么装饰和花纹都没有,只是一味地青,看起来便格外有了几分翩翩浊世的风姿。北堂戎渡轻轻坐起身来,趿上鞋走到沈韩烟身后,长长的松散裤角拖曳过绵厚的地毯,从象牙镂花镜中笑吟吟地去看沈韩烟,一面伸手替青年掖了掖鬓角,触手所及,那发丝十分柔软顺滑,令人的心底也淡淡生出几分温软的味道。

对于北堂戎渡的举动,沈韩烟只是微微一笑,依旧用手里的玳瑁梳慢慢梳拢着黑发,一截浅杏色的袖子中露出半截手腕,在灯光下细腻洁白如同象牙一般,道:“……昨日你好象倦得很,本来以为今天会多睡一阵。”北堂戎渡摇摇头,道:“没什么,有时候睡到半夜,突然有事,就得马上集合行军,都已经习惯了。”

北堂戎渡这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字里行间,都听得出这大半年以来的辛苦,沈韩烟心中自是不舍得他,不由得伸手轻轻捏住北堂戎渡的掌心,抬头看他,目光仿佛直欲探到那眼眸深处,道:“虽说这些都难免,但你也终是太辛苦了些……”

青年的手指修长而秀直,触在北堂戎渡的手上,有淡淡的温暖之意泛出,窗外寒风吹过树梢,响声飒飒,天色已逐渐有些泛亮。北堂戎渡忽而微笑出来,耳垂上的翡翠塞子晃出点点柔和的光晕,望着沈韩烟漆黑的眼眸,淡淡一笑,道:“没办法,总不能不做……好在这也没什么,我又不是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些许小苦头,对我来说总没什么大不了的。”沈韩烟缓缓扬起唇角,似乎含出了一缕依稀的笑意,就连面上的神情,亦如同雾气一般生出几丝朦胧,道:“你总是这样报喜不报忧……每次让人送回来的信里,都东拉西扯地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要么就是问家里的情况,却从来都不怎么谈及战事。”

沈韩烟说到这里,不由得轻叹一声,手指细细抚着北堂戎渡的腰侧:“……你打量我当真不知道呢,你有好几回可都是险得很,却从来没在信上跟我提起过一个字。”

北堂戎渡一时不免愕然,随即只是笑,用手刮了一下青年的鼻子,细细探究对方面上的神色,似乎有些歉然地道:“……在信里和你说这些事情做什么?没的只会叫你担心我。”

彼时烛光昏柔的淡影映入北堂戎渡的眼内,令那透蓝的眸子里有纵横交错的浅光,沈韩烟抬头望着他,眼中有一星深不见底的炽热,丝毫不犀利刺人,但却温柔得足以渗进肺腑,几分关切之情渐渐弥漫,只以笑意相对,道:“你这般什么都不说,才是让我更担心你。”

这样的感情是那么不经意,如同涓涓细流,日子久了,也就静行无声,却又总是存在于心中的某个角落,绵绵不绝,北堂戎渡知道,纵使自己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一副百炼钢的冷硬心肠,也仍然不免有时会化为绕指柔,只是,他却注定不能给沈韩烟更多……一想起北堂尊越眉宇之间那桀骜的笑意,北堂戎渡心下忽然就涌起了几分难以分辨得清的滋味,只生生地有些无言。

沈韩烟见北堂戎渡似乎愀然不乐,便握住了他的手,温声道:“怎么了?”北堂戎渡直一直身子,淡淡笑道:“……什么怎么了?”沈韩烟拧了一下眉毛,轻声笑道:“这可真是撒谎了,瞧着你便像是有心事,莫非却不能对我说么。”

青年的目光清澈如一潭清泉,只是波澜不惊地望着北堂戎渡,眸底有和蔼的光影,那样看着人的时候,似乎能一直看到心底,北堂戎渡心中一动,怔忡不已,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重又一重地涌上来,却偏偏也只能无言以对,又不好回避,须臾,内心静默了片刻,才压抑住心下的汹涌,不愿露出半点额外的神色再叫青年多心,因此便佯装去看梳妆台上放着的一瓶梅花,手指轻轻捻着那花瓣,似是在平复自己的心绪,既而才静静地转眼回视着沈韩烟,面上不留任何一丝破绽,粲然笑了起来,点头说道:“我所想的,不过是些战事上的东西罢了,枯燥无味得很,说了也只是烦心而已。”沈韩烟点一点头,仿佛是信了他的话,取了一顶金冠戴在束好的发髻上,用长簪插住,这才站起身来,将北堂戎渡按坐在椅子上,转而替他梳头。

沈韩烟睫毛低垂着,认真梳理着少年一头乌黑的长发,过了一会儿,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一笑道:“北堂,其实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你不是无遮堡的少堡主,我和你都只是寻常人,那咱们便选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盖几间房子,养些鸡鸭猫狗,闲时一起读书下棋,要么便喝茶饮酒,待日后佳期大了,寻上一门亲事,然后等再过上几年,你我就可以含饴弄孙……”

北堂戎渡静静听着他娓娓轻声诉说,一言一字皆倾入耳中,心中随着青年的构想,也逐渐描绘出了一幅田园农乐的画卷,不觉漂亮的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只是很快,北堂戎渡便收起了这样的遐思,取下耳朵上绿豆粒大小的翡翠塞子,换了一只明金蓝宝石的耳钉,潋滟地晃出海水一般的幽光,既而伸手拈过一朵瓶中的绿萼梅,同时唇角一扬,轻叹道:“好是好,可惜终究不是咱们能过的日子……我早已经习惯了穿最上好的绫罗锦裘,吃最精美的饮食,身边奴仆成群,习惯了主宰别人的命运,高高在上,手握大权……这世上像我这样已经习惯去享受财富、地位、权势、力量的人,是无法再去放弃这些的,或许等到日后我老了,倒是可以试试这样闲散的生活罢。”说着,举目望向沈韩烟,似是要从他的面庞上探究出什么,沈韩烟只是平静地微笑,看着梳齿之间丝丝滑过的柔顺黑发,道:“……也许罢。”

……

午后,天气尚好,日光明澈,北堂戎渡自后山的小树林中练功回来,路经一株曹王黄香梅时,见上面的梅花开得正好,挤挤挨挨地十分繁盛,便轻身跃上枝头,意图从中挑选出几枝最漂亮的,等会儿带回去插瓶。

刚站在树上看了没一时,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开口问道:“……你在干什么?”北堂戎渡扭头一看,便见北堂尊越已经走到树下,穿着一袭便服,长身伟立,正在看他。

男人生着一双金色的眼睛,日光薄弱地投射在他脸上,将密长的眼睫染上淡金,整个人看上去慵懒而惑人心神,此时眼中正微微跳动着犀亮的光簇,配合着英俊的面孔,使得那样强烈的美,完全如同一把利剑,令人毫无招架之力,直刺入心……北堂戎渡顿了一顿,既而很快含笑答道:“……这花开得很好,我正要挑出两枝来,带回屋里插瓶呢。”

少年惬意地站在枝头,笑容如破春风,穿着一身姜黄的衣裳,与满树的浅黄梅花颜色有些相似,倒像是树上开出的一朵硕大的花,北堂尊越微微仰头瞧着他,深如古井的眼眸中波澜不动,忽然间抬起手去,双臂一举,嘴角有几分微笑的弧度,道:“……下来。”

北堂戎渡看着男人抬起来的两条手臂,似乎略微犹豫了一下,接着便迎着北堂尊越的目光,缓缓弯下了身子,把一只手低低地伸了下去,扶在了北堂尊越的胳膊上,北堂尊越不由得展颜一笑,长臂忽然间一舒一拢,便将北堂戎渡从树上接了下来,抱进怀里。

北堂戎渡只觉得自己被稳稳地接住,不禁下意识地将两手搭在了北堂尊越的肩头,随即视线微微一动,就发现北堂尊越一双凤目中含着轻轻浅浅的笑,正在看他,那瞳仁里清楚地映着他的面孔。北堂戎渡扶着男人的肩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的呼吸淡淡拂在面上,仿佛乍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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