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大教堂上的三个金光灿灿的半圆穹顶将西斜的阳光反射在如麦浪一般地树梢上,交相辉映的斑斓景致受到清风的吹佛,尽显了金秋的美妙。大家眺望着、指点着、赞叹着。
围绕着道路两边的低矮灌木丛里盛开的红、白、黄、紫的各色小花也让悠闲自得的行人平添几份轻松;活泼好动的宠物狗儿在群鸽中窜来跳去嗅着它们需要得到的目标,受到惊扰的鸽儿不不停的群起群落,这就给了小推车里的孩童带来了属于他们的趣和乐。
触景生情之下,一位家长开口说道:“十八个年头一眨眼的功夫就这么过去了。”叶列维斯基用空烟斗的烟嘴来回拨弄了一下八字胡须指点着开心的小娃娃爽朗的说:“再过十八个年头,这帮娃娃就能坐等好时光喽。”对于这样一个话题,七、八个人中几乎都说出了自己的心里所想,归纳起来更多的都是倾向于美好向往,即:没有瘟疫,没有战争或没有猜忌。
紧挨着娜塔雅的赵娅琴把身体倾向前去换了一个新话题:“大叔,‘妥夫斯’总部又合并了重型制造工厂,这么一来,更多、更大的机器是不是会诞生在我们这里。”叶列维斯基顾及左右地呵呵一笑,对于是在告诉大家:“她呀,什么时候都想着工作,可以这么说吧,等你们的孩子学业有成归来时就可以看到这里的大变化喽。”娅琴莞尔一笑,对着娜塔雅和身边的人说:“那还不都一样。”一个随从却错接了她这句话:“不一样,不过,目前这还是个秘密。”娅琴刚想张口解开好奇,见到维斯基投来的目光包含了诧异便随即改口为:“搞建设还能有什么秘密,就连我这个人都没有一点秘密。”一句轻松不过的话语避免了可能会出现的无谓羁绊,还带来了三三两两地附和之声,同时她也从中认定会有一个更大的项目即将在这里展开的猜测。
叶列维斯基说的一点都不错,对于工作,她的痴迷程度近乎于当年热衷于期盼亚力托夫的拥抱一样。
虽然她现在开始有了新的动向,但她毕竟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就连在装束上都和这里的妇女们没了太大差别,工作之余非常注重修饰自己她着任何装束都不会碍着旁人,同样的服装穿在她的身上就会引来众多的回头目光,今天也是如此:一条白色宽松长裙搭配着天蓝色的短袖开领衫,腰间缠绕着一根长长地同色布条恰到好处让丰满的身材凸显无遗,下拉在头顶上的遮阳帽上还飘有一根别样的黑丝带,这就很难让人把她与即将迎来四十岁的女人匹配在一起了,如果不是通过详细介绍,紧盯着她那双金黄色眼球的一名随从还真把她当成是同族的老姑娘,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听到她这么一说之后马上就讨好的袒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内心:“娅琴尼娜的语言说得比我还要流利,不过,在我见到她时就没把她当成外人。”显然他是刚来这里不久的人,娅琴没有作答,但她不失礼节的微微向他还以了夫人们常见的目视礼。
另一位随从便对他提醒道:“在这里没人不喜欢她的,今后你也会这样。”“以后?我见到她那时就已经喜欢上她了。”一片心怀各异的笑声哄然而起,只有娜塔雅从她的眼神里透出了一丝诡异。
收敛了笑意的叶列维斯基对那个随从说:“以后在舞会上怕是少不了你了,不过,我们的娅琴尼娜可是一位好母亲,”然后就回过身来对大家说:“请诸位借着今天的大好天气多说会话,我就不能再作陪了,”他同时拍了拍娜塔雅又说:“你也留下来一起和大家散散心吧。”娜塔雅随手指向了一辆由远渐近的小汽车提醒他说:“那又不是来接你的。”维斯基说:“我乘马车回去。”
开来的那辆小汽车的确不是他的用车,然而它却在近前转了圈停在了他们面前,下来的是柯察尔和雅宾斯基二位。他俩热情拥抱了叶列维斯基过后雅宾斯基说:“今天是你家的好日子,只能怨我忙晕了头,这才想了起来。”“有事你就说吧,”叶列维斯基随后指向身后说:“这些都是来送孩子的。”“没事,今天我做东为你庆贺一下。”维斯基说:“我正准备回委员会去。”柯察尔便走上前来拉着他的胳膊说:“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一回去又是个没准儿的事,上车上车,”边说边回过头来对娜塔雅说:“维克多夫人,车小坐不下了,你带着她们一起去贝加酒店,我们先去那里说会话。”
眼见他已经把丈夫推进了车里,只好不再推辞的向他挥挥手说:“好好好,我们这就晃过去。”望着一溜烟远去的小汽车,她显露出原有的本色对身边的几位说:“今天为了我们的孩子也应该痛痛快快的喝上几口。”
喧闹之后的娅琴直接去了工厂,傍晚回到家中时心里才出现了像虚脱一样的空荡,说话做事也不在个理上,她也知道原来并不是想这么和女儿说话的,结果还是说出了口。娘俩的顶杠都被刘妈看在了眼里,准备晚饭时她才小声地向娅琴问道:“平时不觉得,还在想儿子是吧?”娅琴给了她一个相当正常的微笑,可是脑海中却生出了一个稀有的念头:失去三位亲人的时候只有悲伤,也不曾有过如此失落。
雨过天晴的索菲娅首先为妈妈盛了半碗肉汤后问了句:“哥哥这一去,以后几时才能回来?”“怕是要三五几年的。”“我要是他呀,去了大城市就不回来了。”“这是怎么说话的?”娅琴再一次心生不悦。女儿不以为然的还这么说着:“我听别人都是这么说的。”“别人都这么说?你说的别人是谁?!”“我朋友布耶林他爸爸说的。”‘……小小年纪成天到晚就知道和一帮不求上进的男孩子混在一起’娅琴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来气,她想骂,但忍住了。
吃着东西的小儿子见妈妈气鼓鼓地没有说话就对姐姐说:“我以后也会像哥哥那样去那里学习,但是我肯定会回了的。”“我可不希望你去那么远,那样家里是会冷清的。”“瞧这俩孩子说的都在理”刘妈向娅琴使了个眼神做出了赶紧吃饭的动作。
娅琴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还是不偏不倚的说了句:“我倒是希望你们俩都能像哥哥那样。”这样的话刚说出口,那种奇怪的忐忑游离状态竟如抽丝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她自己都莫名其妙的晃了晃脑袋。她爱孩子,她爱她所有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才能为这三个孩子创造出缺失的父爱与自身的母爱,她不能让他们感觉到失去父亲之后就缺少了关怀,这一点她做到了!唯独女儿的点滴变化在繁忙的工作和社交的应筹干扰下被忽略了过去,等到察觉有所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无力而为之了,好在索菲娅并没有像她以前那样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来。
‘我也曾记恨过养育我、关心我的父母,还有一些不曾相识的人。除此之外,也没少让爸爸妈妈为我操心,为了让我读书识字学点东西,他们费了多少心思还给两个弟弟留下了抹不去的嫉怨,索菲娅还算是不错的,起码她还知道妈妈的不易,直到现在也没给自己制造出一点麻烦,只是在某些方面有点像……’结果,亚力托夫的身影又浮现在了眼前,导致她躺在床上就像真的一样在对他说:“你的孩子比我好多了。”随后的心思便不再由她而偏移到了无尽的快乐与伤痛并存、深爱与责难互补的情感纠葛之中。这样一来,在中午的聚会中出现的那些深深影响到她的某些氛围此时也如还未散尽,一起凑着热闹搅浑到了一起,深不见底的虚无缥缈再度裹挟了她:亚力托夫,你究竟去了哪里,我怎么直到现在也不相信你会殒难于船坞之中,这是直觉还是思念?你说你能听到上帝的声音就会听到你的妻子在夜深人静时的怦然心跳。你能忍心让我整日里偷偷的为你哭泣,忍受着那份无人去解的孤独,还是非要我说出我一生都不会说出口的难耐与煎熬?我相信你是不会的,永远也不会的!别看我整日里大大咧咧地笑容满面,其实脆弱之处已是无法想象,随时都可能让我再去经受一场崩溃,你知道我最为担心的是什么嘛,不是罩在我头顶上的那份‘荣誉’不是真实的,让我更加害怕的就是我的猜想会是真实的!我不敢说出来,我只能默默地享受着属于你给我带来的虚荣,在人们面前晒着‘幸福’,说你是如何如何的爱我,多少个不眠之夜我都为你成了守夜的婆娘,既幻想着你尽快回到我的怀抱,又为你祈求上苍不要让它成为现实……。还有,你千万不要怨我越过了雷池,那着实是我不得已的而为,对了,对你说这些你也不会知道。你更不知道这里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表面上的风光之下处处都暗藏着凶险,自由的背后只能让你说出毫无个性的一堆堆废话,否则就会亲切的对你说:去见上帝吧。
我动了心思,我不能不考虑久远,也算是你的好兄弟贺东平已经为我去了我陌生的国度。可是,那里频繁发生的战事越来越让我感到迷茫,越来越让我不知所措。我好想见到你,想亲口告诉你‘那样的’事儿今后不会再有了。
你不理我是吧,我知道你是想问我会不会恨你?不,我永远都不会!但也不会祝福你。
我承认,那会儿曾在地狱般地煎熬中诅咒过你,却让我活受罪地背负了挥之不去的惩罚,至今都无法消退’她的思绪出现了极度紊乱,已经达到了不容她再往下去想的地步,因为她的小腹此刻出现了一股股不可名状的折腾让她心烦意乱,她不得不打开电灯强制收敛住毫无节制的臆想回到了现实中来。
她对着空空如也的墙壁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默默保佑着儿子一路平安、在莫斯科漫长求学过程地时光里不要见到他的父亲。然后就关掉了电灯,在更加黑暗的环境里习惯的将一只手搭在了一时难以平复的胸脯之上,排斥了所有之后才合上了眼皮。
不起眼的小人物贺东平莫名其妙成为‘通日’的情报在机要室里成了重要话题,白纸黑字的文件就摆放在宽大的长条桌上,对于他的死却是之字未被提及,何况那场大火在傅家甸还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我看,一个逃难来这里几十年的穷苦力选择在被日本人占领的时候回去其本身就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他还娶过一位美妙绝伦的俄罗斯血统姑娘,不过,她已经死了。”“他可真不简单。”“这个人在大革命前就与叶列维斯基同志待在一起。”“这就更不简单了。”“现在是非常时期,要密切注意他在这里接触过的所有人,包括我们的人。”
身为分厂副总管的娅琴在刚刚结束的议事会中表现的尤为突出,跨越式的发展让她看到了能够救助自己同胞的希望。可是,她一直没能获得傅家甸的任何消息,华工会的大门也是始终紧闭,洛特尼克夫-米奇大叔也是音讯全无,这就给她在拼命工作之余的生活上平添了挥之不去的担忧,加重了植物神经的紊乱与空虚,报纸便成了她祈盼奇迹再现的唯一指望。
然而,除了战事还是战事的报道越来越密集。
曾经挑起过战争的日耳曼人不愿服输再次卷土重来已经占领了多个国家,前所未有的东、西两条战线给年轻的苏维埃俄国造成了一定的威胁、也带来了全新考验。所以,那个‘秘密’也就不能再成为是个秘密了,她们的工厂也接到了生产笨重的履带任务。
就在这么一个关键的节骨眼上,终日兢兢业业、忙忙碌碌的维克多-叶列维斯基在办公室里被几位陌生的黑衣人带离了伯力城,与此同时,他的家属也收到了正规的告知。
对于这件事,不知就里的娅琴还是在一个极不正常的氛围之下追问出来的,当下她就火速赶去了他的公寓。
平静如初的娜塔雅和她说了一会话就把那纸通知拿出来递到了娅琴手中,她看后就说:“吓死我了,原来是调去接受新任务啊。”从未见到过吸烟的娜塔雅点燃了一支香烟时说:“有这么一声不响的调动嘛。”“……”娅琴顿时又开始紧张起来。
一阵剧烈的咳嗽胀得娜塔雅面红耳赤,娅琴赶紧上前拍着她的后背说:“怎么又抽起烟来了?”娜塔雅朝她摆摆手,在接过娅琴端来的茶水喝了几口又接着抽了起来,待烟雾散尽之后她才开口说话:“我看,他能不能回来都是非常渺茫的。”“好婶婶,您为什么这么说?”娅琴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不要再问这些,孩子就快回来了,你要记住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娅琴这时哪里还能想起她曾经说过的哪些话?反而一个劲的安慰起她:“您要往好处想,香烟还是不要吸了…”“放心吧,我能挺得住。”娅琴见她这样,知道再这样说下去反而会给她带去更多的烦恼、给她添堵,便踌躇的说:“您一定要往好处去想…那…那我下午再来看您。”娜塔雅只是点了点头。接踵而来的几个假日,娅琴少不了都会带着孩子一起来到娜塔雅家中看望,不愉快的事情她也是不愿率先提及的,在孩子们的面前,两家的大儿子无疑就成了主要的话题,令娅琴尴尬不已的事情也就在聚会时的偶然对话中出现了:索菲娅不想听大人来回对比的那些话就鼓动弟妹们出去打雪仗,她们二人在闲聊中说着说着就扯到了索菲娅的谈婚论嫁上,还没说上几句,出去玩耍的三个孩子嫌外面太冷又回来了,娜塔雅随口就说了句:“瞧你家大姑娘标志的模样,以后定要给她找一个诚实的人。”“你们这是在说我呢”索菲亚哈着双手用调皮的眼神瞅着两位长辈。
娅琴说:“不是说你还能说谁去。”“得得得,我可不想离开学校就嫁人。”“你就快有十七了”娜塔雅说。索菲娅满面稚气地厥起嘴唇回应道:“哼!我见不惯他们这些油嘴滑舌的样子,我要和他们玩够了再说。”两位老女人听了她如此这般的说话再加上一旁偷笑的两个孩子心里都滋生了一种说不出了的味道,娅琴只好向女儿挥挥手说:“不嫁不嫁,你们都到那屋去玩吧,吃饭时我会喊你的。”
持续多次的到访,终于有一天在她俩的孩子都不在家中的情况下,娅琴把打听到的一些风声全部说给了娜塔雅。
深谙世事、曲眉丰韵、秀姿不减当年的娜塔雅听了之后像男人一样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转了几个圈才停在了她的面前说出了隐藏已久的心中秘密和处事天机,她说:“我年轻时也曾风流一场,满以为有了像他这样有思想、有地位的靠山就可以高枕无忧过好后半生了,哪成想…,不久后我就知道凡是他去过的地方都有情人在那里等着他,包括他的家乡。”“不会吧,您可不能相信那些人的胡说八道,他们这是在妒忌你,离间你,他可不会是这样的人,都这把岁数了还顾忌这个”娅琴不以为然。
娜塔雅没有理会她说的这些,闭上眼睛继续告诉她:“这是真的,他也承认了,后来我也就慢慢不再提起那些事儿,可是让我担惊受怕的日子却在后面等着我。”难耐的猜测与等待过后,娜塔雅睁开了那双大眼睛把身体倾斜过来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你不会知道,是那帮假婊子们把他给害了!”这就让娅琴哑口无言了,她的僵硬表情也明确告诉对方的满是惊恐与同情。
“你一定会认为我这是在胡说,”娜塔雅停顿了下来,辨认一下外面传来的声音后又说:“就在前不久,他从塔姆加回来的夜里还在疲惫的睡梦中说着‘我的好拉符耶娃,你是怎么知道普利科维奇是契卡的?…’”娅琴的脸上涌现出一片潮红,后面的几句压根就没听进去,因为东平在那次兴奋时也是这么对她说的:‘我的好娅琴尼娜……。’“瞧瞧,瞧瞧,这不就出了大事了?!”
缓过神来的娅琴思索一番过后就问道:“契卡是个什么官?”“唉!”娜塔雅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地说:“也不是什么官,它就是政府的一个部门,这事你可千万不能在外面说,要是给它盯上了,”她伸手就在脖子前做出了一个谁都可以理解的有力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