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发现自己向左转进崔蒙特街,意识到这不是去父亲家的路。如果他去找父亲,就等于承认失败,最终只能引起更多麻烦。詹姆斯固执、好斗,反叛心很重;他会和父亲大吵一架。没必要在他俩之间制造更多冲突了。
所以他走在雾气中,希望等它消散时,自己的头脑也能清醒过来。
在他左边的科顿山上,有几条狗开始吠叫。这些狗可能是法国人安德鲁?法尼尔的,他家的大房子在山坡上隐约可见。本加快了脚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犬吠声有些异样。它们叫得近乎疯狂。
本快步走到公共绿地,这片大草场一边是波士顿,另一边是洛克斯巴里盐沼——海湾中的一处死水沼泽。在公共绿地旁边有一片墓地,零落四散的墓碑在雾气中模模糊糊愈显阴森。本停住脚步。公共绿地上,牛群开始哞哞叫,这低沉喑哑的声音对今天——本杰明生命中最悲惨的一天来说,倒是个完美的预兆。
本正在考虑该往哪儿走,忽听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规律得异乎寻常,犹如钟声滴答。
本通过肩膀的轮廓和那顶宽边帽,立刻认出来人。他驻足片刻,心中陡升惧意,眼看着陌生人步步逼近。本敢确定这就是他四年前偷看到的那个奥术师,昨天也是此人瞧见他和约翰把谐波仪搬回家。这人是在跟踪他吗?抑或只是出来散散步?
本假装没有注意到来人,回头眺望公共绿地。有节奏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本屏住呼吸,怕得一动也不敢动。昨天两个孩子搬着那么古怪的机器走过时,这人肯定在驻足观瞧。谁都会这么干。
最后一记足音踏落,本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他听到一声斯文的轻咳从身后传来。
“早上好,”本转过身时,一个带有英国北部腔的声音说道。男人就站在一码外注视着他,圆脸庞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嘴角微微上扬,酒窝若隐若现。但他灰色的双眸中却没有笑意,眼神凌厉。
“早上好,先生,”本勉力答话。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本杰明,对吗?本杰明?富兰克林?”男人伸出手来。本木呆呆地注视着他的手,男人最终一扬眉继续说,“我叫特雷弗?布雷斯韦尔。”
“啊,是的,先生,”本说着终于伸出手来,和陌生人握了握。
“跟我走一段好吗,本杰明?”尽管这话听起来像是请求,但本心知并非如此。他点点头,陌生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引着他走向公共绿地。
“抱歉,先生,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波士顿不是个大地方,”男人说,“想知道从你的窗户偷看的男孩叫什么名字,并不困难。”
本一下羞红了脸,但愧意很快又被恐惧取代。他们这是去哪?
“我……我很抱歉,先生,”他结结巴巴地说,“我那时还小,而且……”
“而且你还从没见过实用科学仪器。对,我明白,本杰明。我知道这些东西的吸引力有多大。”
本心中冒出些许勇气。“您也是位哲人吗?”
“不,”男人说,“不,你也知道,无炎灯这种东西可以买到。我恐怕不具备掌握新科学的智慧。更何况……”
男人停下脚步,扭头看着本,伸手一探揽住男孩的肩膀。他突然加快脚步,两人几乎是跑着穿过公共绿地。本尖叫起来,但有什么东西把他的声音从空中抹去。他跟不上男人的步伐,踉跄几下,发现自己正被拖着走。本开始挣扎,但男人用手箍住本的双臂,十指像钢丝一样紧紧扣进肉里。本感到茫然无助,而且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马车之行与阴谋
艾德丽安愉快地注视着机械臂流畅运动。那些点缀着拉丁文、英文和法文的数学符号,讲述了一个虽未完整,但却引人入胜的故事。法迪奥曾让她把部分公式发给他们的“同行”。这些人在回信中都没署名,法迪奥也提醒她不要注上自己的名字,只要写上字母F就行。现在回信的是三号先生——艾德丽安这样为他们命名。比起一号、二号先生来,她更喜欢三号,因为他似乎更聪明。不过这次他似乎也没有法迪奥寻觅的答案。
法迪奥正站在她身后焦躁不安地看着回信。“这没用!”他大声说。
艾德丽安很想知道为什么没有。她能够理解通信的大部分内容,它们都与大质量物体运动有关。艾德丽安很清楚这些算式都在表达某种运动,几乎可以肯定是轨道运动。现在这份信里用到了一个炼金公式来处理亲合力。但她猜不出是哪种亲合力。既不像重力、磁力,也不是简单的交际力。不过它似乎是一种引力而非斥力。
“这就像在夜里打鸽子,”法迪奥一面抱怨,一面踱过房间走向古斯塔夫斯。“我就不该告诉国王我们能办到!我跟他说,‘我只需要一个中间公式’。只需要!照这个速度,到了世界末日我也找不到它!”
“我甚至看不出我们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对的,”古斯塔夫斯答道。
“我们必须知道自己是对的,这样才能实施接下来的一切计划,”法迪奥说,“而且再过一个月就太迟了!我漏掉了什么?答案应该很简单,我知道的!”
“我们会找到的,”古斯塔夫斯安慰他说。
“希望如此。我跟国王说……”法迪奥忽然意识到艾德丽安在场,连忙止住话头。
白痴!只要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也许可以帮上忙,艾德丽安暗自发着牢骚。对她来说,这是拼图中最大的一片。只要她搞清运动算式和未完成的炼金方程间的联系,也许就可以完成计算,然后假装成二号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