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地多丘陵,土质不好,适合种稻种麦的农田少,番薯这时还没传到中国,粮食不大够吃。张歆原本就计划慢慢向周围乡亲介绍玉米,希望能对他们的生活有所改善。
然而,被姓郑的闹得厌烦,又觉得这老头奸猾,不是好人,就不肯给他个痛快答复:“那个啊,是跑船的人从南洋带回来的,我看着有趣,种着玩,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呢。不但那个,我庄子上还种了几种番邦带回来的东西,你老没看见?人家告诉我有毒,不能吃。我看着漂亮,随便种些。你老人家若是不怕,种出来,就请你老先试试?”
有毒不能吃,你会一种种那么多?阿生叔公不信,却也不敢拿自己性命冒险,知道人被他侄儿一家气着了,心里不痛快,只好先罢手,徐徐图之。
打发走外人,张歆对阿金说:“这回的事,你做得很好。不过,老鼠捣乱,碍着瓷器还不好痛打的滋味,实在不好受。阿金哥的能耐,只管这么个小农庄,也屈才了。我想把这个农庄出手,另外买个大的庄子,交给阿金哥来管。”
阿金想了想:“东家若是还让我管,最好还是在本县买地。护短排外,各处都是一样。我们都是这个县的,出了事,也容易周旋,真把官司打到衙门,官老爷也不会平白就偏向对方。”
张歆笑:“人的名,树的影。跟郑家村一霸交手,没吃亏,以后的邻居要惹事,也会先想想。我明日回泉州,这一卖一买,还要请阿金哥费心。”
这个小农庄,就像“无名食肆”,是张歆拿来练手的,买进价格不高,虽然花了不少金钱和心思改造,相信价值已经提升,必定不会亏的。张歆把田地当生意看,放手也没舍不得。
阿金却是不同。这块地在他手中一点点变样,这个过程中,他慢慢领会东家与众不同的思路,花心思一点点去实现。这个农庄是很小,却几乎算是在他手中从无到有建设起来,好像他的一个孩子,竟舍不得随便交出去。
有心自己买下,没那么多积蓄,又怕占东家便宜。再说,这回的事,最后镇住那些人的,是东家,不是他。郑家村的人心里对他,还是会有芥蒂。这个邻居不是那么好做。
阿金鼓动阿龙买。阿龙父子也常到那块地溜达,对阿妹的聪明才智很是赞叹。可他家一样没那么多钱,还怕一开这口,张歆心疼阿彩,降价相送。阿妹给了阿松兄妹好差事好出路,哪里还能再占她便宜?
因阿龙娘受伤,张歆给阿松兄妹放假,让他们回来看祖母。阿松听说小姨烦了郑家村的人,有意要卖农庄,跑来找阿金:“我买。市价多少,我按最高的出。以我的工钱赏钱,十年二十年,总能还清小姨。”
阿松不想让爹娘和阿公阿嬷继续住在村子里受气。这个农庄视野开阔,离村子不远,去镇上更近,把农舍修修,自成一体,多自在。
张歆听说,立刻答应,让阿金按阿松说的,公事公办,叫两个经济来估价。小孩子的志气,总是应该鼓励。给他无息无期贷款做支持。
阿金一共请了四个经济来估价,一边向他们打听待售的农庄田地。
有趣的是,得知张歆有意出售农庄,阿生大伯和阿生叔公都有兴趣,却都不当面来同阿金谈,而是借故与经济攀交情,还送了点心意,请他们把价钱估得低些。事后听说张歆以四个里的最高价把农庄转让给了阿松,让他在酒楼做工,慢慢还钱,这两人心里懊恼,自不必说。
张歆打算等自己的房子完工,请工匠把农庄简陋的农舍改建成一个像样的院子,送给姐姐一家安居,也算她害他们一家受累的歉意。
阿松全然没想到,这一手笔使得他成为附近几个村子有待嫁女儿的人家心里,最理想的乘龙快婿。阿龙家的门槛很快被媒婆踩低一截。
归来
三月底,张歆搬出薛家,入住自己的新房。薛伯的儿子就要回来,不搬不行了。
新房子其实还没完工,只有主院勉强可以住人。厨房在主院边上,完工一半,可以做饭了。
园子里还在施工,主院东边房间的油漆还没干透。张歆带着孩子和穗娘住正中,她的主人套房。陈林氏带着外孙女们住西边套房。两个丫头睡耳房。还好顾实一家和阿松阿兴他们早就搬到城里的院子住,这边都是女眷,人不多,也不算挤。
陈林氏想着一屋子女人,有个事不方便,同张歆商量,至少得找个男的看门跑腿。
张歆忙着布置房间,头也不回:“你老人家当家,这是你的事,我不管。”
陈林氏无法。这个阿妹,明白事理,能独当一面,可有时真跟孩子似的,跟小强也能拌嘴。和阿兔她们游戏,输了还会耍赖。家里的事,能推给她的都推给她,说尊敬她吧,经常带头破坏她的规矩的,也是阿妹。
陈林氏大半辈子当家管事,儿辈孙辈,至少当她面都老老实实,老来遇到张歆和小强两魔星。操心是操心,这心操得倒也高兴。
几个女孩兴奋地在新房子里转来转去。张歆的新房和别人家很不一样。东西厢说是套房,其实是自带小天井的小院子,东西南北的房间采光都好,通风透气,向天井开门,有回廊连接,很荫凉。南边西边,墙外面搭了花架子,等那些植物爬上来,夏天也不怕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