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老七请我喝酒,说是想给晓扬说门婚事。那孩子我也见了,还行。”
张歆皱眉道:“晓扬亲事是娘在张罗,七少也不是不知道。他有此美意,不去娘跟前提,先鬼鬼祟祟地拉拢你,又盘算什么呢?他们父子几个都不是好人,你少理他。”
程启懒洋洋地往对面椅中一坐,端起张歆面前喝了一半还有些温热茶一口气喝干:“他还能盘算什么?矮子里拔将军,老七还算好,至少长还是人肝人肺。”
“他盘算什么,我不管。把我女儿算计进去,我不依。晓扬亲事,娘先挑着,最后得我同意,晓扬点头。”
“我知道你中意陈景秋。他娘是你在泉州第一个朋友,帮过你。那孩子也是个好,对晓扬也真心。他老古板阿公是去年没了,可他那个爹也是榆木脑壳。还有他叔叔婶婶。我女儿嫁人,可不是送去给人挑拣。”陈家老太爷说张歆再嫁之举有伤风化,不许陈大奶奶与张歆来往。这些年下来,兜兜转转,总有见面时候,张歆和陈大奶奶原没很深交情,现在更是君子之交。倒是程启一直记着仇,听说南安县城陈家就没好脸色。
晓扬情况特殊,不好按常规挑女婿。陈景秋前年到泉州来上学,以子侄之礼上门拜见,又拼命与阿松阿兴小强攀交情,多方打听晓扬情况,那点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家里给说亲事都被他想法推掉搅黄,为此被他阿公打骂禁足。张歆喜欢他自己有主见,不畏家长强权,肯用心。况且当年是陈大奶奶先相中晓扬,婆媳两个能够接纳天足媳妇,也算开通。
陈景秋目前在张歆女婿候选人名单上排第一。不过,要说决定,还太早,且多看看再说。
晓扬婚事,他没决定权,只有否决一票,发表过意见,也就丢开了:“老七说——”
“爹,快去洗澡!水给你放好了。”晓舞跑进来,拉了他就走。
“我跟你娘说话呢,你这孩子忒没规矩!看看你姐姐……”程启一路教训女儿,一路被女儿教训。
张歆好笑地摇头。
阿友生下来两天就被交给了奶娘,抱到祖母院里抚养。程启每年有几个月要出海。张歆事务繁多,很多时间也不与公婆住在一起,只有去给公婆请安时候能看见他。有婆婆和奶娘在场,还不好随意亲近。亲子纽带没能建立好。
阿友长相性格都向程启。然而,程启因为晓扬和小强两个,有了先入为主认知,总觉得这孩子不好,跟爹娘不亲,没心没肺。
其实,晓扬和小强对母亲依恋,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在他们人生之初好几年,只有妈妈一个亲人,一个依靠。阿友没心没肺又何尝不是无忧无虑幸福?
程启认识不到这些,想来想去,竟觉得是奶娘缘故。等到晓舞出生,他比张歆更加热情地主张母乳喂养,由张歆亲自带。
董氏跟前有了两个孙子,也难再照顾小孙女。小强大了些,不再吃醋,还知道照顾妹妹。晓扬更是已成为张歆帮手。张歆手上大半事务也上了轨道。晓舞得以吃妈妈奶到一岁,在妈妈身边,享受着姐姐呵护,哥哥疼爱,幸福地成长。
晓舞容貌酷似妈妈,只是皮肤没那么白,健康活泼,精灵开朗,是程启心肝宝贝。
小丫头跟姐姐呆时间最多,有样学样,出门做客或者有外客时,端庄规矩,俨然淑女,在自己家里,尤其对上老爸,管头管脚,经常管得程启跳脚:“小小年纪,这般啰嗦!比你阿嬷管得还宽。”
张歆只是笑看着程启与他前世情人是如何相处。
听见晓舞被晓扬叫着,回了她们自己院子,张歆等了一会儿,估计程启该洗完澡了,拿了他干净衣服,从后面小门出去。
后廊下,三面墙一面高高竹篱围住是个大大露天浴池。四下爬着草本开花爬藤植物,池边种了喜湿观叶植物。水灌在高处木桶竹管里晒热,要用时候放下来,不论淋浴还是盆浴都很方便。
程启在发呆,皱着眉,偶然还叹口气。
张歆把衣服放在池边架子上,问:“什么事发愁?”
“家主一代不如一代。程氏前景堪忧。放任这么下去,程氏垮了散了,对我们都不利。可不放任,就要内斗,只怕垮得散得更快。”
张歆想了想,笑道:“我倒有一个法子,弄得好,可保程氏基业长久。”
张歆法子是把程氏航海事业企业化,股份化。按照对家族公共资源贡献计算股份,大决策召开股东大会,结合人数和股份进行表决。一般决定由大股东和小股东代表组成管理委员会商议决定。从管委会中选举执行委员分别管理各项日常事务。家主总领全局,负责协调沟通。有分歧事,执行委员们开会讨论,解决不了,上交管委会,还解决不了,开股东大会。管委会之外,股东们另外选举产生,或者聘请族中德高望重者担任,设一个小型监察处,定期审查账目和工作记录。管委会委员,执行委员,监察处成员定期改选替换。
程启听得有点晕,却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个分权办法,可以架空家主,让中小船主参与决策,提高家族向心力,以及决策管理透明度,正可解决程氏家族积痼成疾问题和矛盾,设计得好一定能赢得广大中小船主拥护。当下,对老婆大人敬佩和爱戴又上了一层,欢喜道:“好主意!我明日就去同爹商量。”
放下烦心事,就起了旁念头,程启拉住张歆手:“阿歆,今日水好,你一起洗呀。”
张歆使劲想要甩开:“闹什么?被孩子看见。”
“没事。晓舞被她姐姐叫回去了。小强和阿友这时候该在做晚课——”
“爹,爹,你怎么不同我们一起做晚课?跑去喝酒,回来还不做晚课——”说曹操,曹操到,阿友大呼小叫地穿过正屋,跑来抓人,还对母亲告状:“娘,爹不乖,逃晚课。”
“哦,你同爹慢慢说。声音不要那么高,不是大声就有理。”张歆笑着抽身回屋,留下父子两个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