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尽快进行探索,并且升级,他所有不好的预感基本都会发生。
当深域系统的感知探入神殿,进入并开始搜索数据,那个隐秘而空洞的世界再次在他眼前展开。
他“看”到了归陵说的眼睛。
其实他来的路上也在街边见过一些,某些装饰字符里人眼的形状,类似风格的窗户,他现在坐台阶一角,也有一只小小眼睛的雕刻。
这些东西看上去非常普通,但在更深的层面,那真的是一只只圆形的眼,这是监管系统。
到了现在,韦安已渐渐了解古文明科技的更深层的原理。
如同海面下的植物,种子决定了它表现出的形态,而古文明掌握的是基因编程技术,他们把之培育成其指定的模样,这东西能在人类生活的现实世界中发挥力量,甚至改变基础的物理规则。
而韦安看到的字符,权贵们身体里神明的血肉,或是他脖子上的奴隶颈圈,都有其驱动的深层本质。
在韦安的感知里,神荒城蛰伏在空间深处的幽暗中,是一座巨大的刑具之城。
这是某个生物的一块骨头,不知道是什么的,只知其庞大无匹,神城占据此地,把之建造成了一座有着无数齿轮、钉子、履带和眼睛的工具,用来禁锢空间深处古文明造就的“神明”。它们被撕扯,化为无数血肉、数据流,成为城市的能源。
韦安不时能看到神殿的图案,是“钉子”更本质的样子,长在墙上,在接口处,是一种用来固定位置技术。
在这里,它一点也不像现实背影中那个四只手的神像了,而只是一只只恶鬼,嘴里流着血,长着尖尖的舌头,吞噬血淋淋的猎物。
如果说空间领域是一片深海,“神明”也在海中极深处,神荒便是悬在深水处的一个陷阱。
韦安想起刚才在大殿里时,归陵质问大祭司的话。这座城市掌握了核心的空间技术,选择、并在几千年里一步步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韦安曾想它是陷入了盲目的宗教崇拜,一切充满了狂信和愚昧的味道,但其实不是的。
它的内核始终是如此的精确,残忍,冰冷,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
他们要能源,要权力,不关心痛苦、死亡和异化,它的每一个徽章和标志,都是掌控的技术。
韦安也感觉到了这座死寂刑具之城中的幽灵,那些古文明“神明”的残躯。
在他的感知系统里,困住归陵气派的神座并不真的是座位的样子,它们在管道、骨头、钉子之中,是城市的基石。
这骨头奠基的城池可以容纳它们,系统做过脱敏,不会互斥,把这些强大的力量锁入其中,照神殿的需求使用。
在这里,迦梨系统几乎是透明的,样子接近于服务器和光纤,其中存储和流转着大量数据。它已被榨取殆尽,千疮百孔,仍被钉在特定位置,艰难地运行。
韦安感到它的一刻,就有一种极度不祥的感觉,这个东西要崩溃了。
它已经严重腐朽了,空间深处根源的“种子”不再治愈它,再多的锁链的控制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某些让它能继续活下去的机制被破坏了,只余残躯,被利用到了极点,将要消亡。
他也感到了归陵的存在。
在这里,归陵系统呈现出一片幽暗的蓝色,一片冰冷气息,被碾在这座残酷的城市中。
他想到今天那个副祭说的话,说像蝴蝶。
的确很像,那么美,被钉住,幽冷,干净,他想在手里把它暖得热起来,染上自己的气息——
他凑得很近,能感到归陵系统颤抖了一下,但不能躲开。
现在韦安理解为什么之前归陵让他不要离那么近了,这是能量体状态的触碰,会反应到身体上,太私密了,韦安感到体内传来电流般的战栗。
如果是在比较正常的环境,他怀疑自己贴近到这个地步,还用触手去碰,归陵会教训他一下。
正在这时,那件事发生了。
韦安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城市开始老化。
骨质过度风化,发生了大片坍塌,它衰老的粉尘如砂一般剥离下来,整个空间发黄发脆,碎开的骨头里仿佛发生了恶性的病变,长着病斑、孔洞和瘤子。
韦安感到那个和他身体相连的深空间奴隶项圈里,传来一阵巨大的悲凉,完全的黑暗,让人从头到脚感到对宇宙的无望与叹息。
它如此的哀凉,变化却也悄无声息,一小会儿时间便退去了。
消亡的粉尘之下,无助的新生力量呈现出来,是这城市里被钉住的另一只“蝴蝶”,让这座枷锁般的城市继续运行,韦安几乎能听到她的哭泣。
他意识到,原先那个迦梨系统的超能者……那个从神荒时代被折磨到现在,被折磨、虐待和榨干,已经完全变成了尸体的人,终于死了。
现实世界里,韦安周围一片混乱,有人朝向大概是“迦梨殿下”神宫的位置跪拜,有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