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昊很少生病,但是今天,他病倒了,就连他两个儿子去贡院参加今年的春闱,他都没能亲自送到考场。
林瑞昊一直以为自己不算是一个胆小的人,他坚信自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子汉,可是当那日晚上,他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冲进秀香院中时,当他亲眼看见那些女人惨死,赤裸的身体倒在血泊中时,他吓坏了。
林府出了人命,还一下子死了三个人,不仅如此,其中一个女人,还是林瑞昊的小妾,这件事情对于整个京城来说,或多或少都是一个不错的谈资。
林瑞昊不喜欢莲姨娘,但是他也并不讨厌这个女人,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有骨气的女子会是一个这样的下场,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其实算是他害死的,他不仅害怕,更多的其实是自责。
“老爷!你也少想一些吧!”孙氏难得等到机会和林瑞昊朝夕相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舒心,她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坐到了林瑞昊的床边,语重心长的说道,“大夫可是交代过了,老爷切不可总是回忆那日的事情。老爷这病症就是从那里来的。来,把这药喝了,好好睡觉,不日也就好了!”
“你不懂!”林瑞昊看着自己的妻子,心中安慰,幸亏那日孙氏没有到现场,孙氏如果见了那样的景象,现在绝对比自己还严重。林瑞昊望着自己的妻子出了一会儿神,伸手接过了药碗,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京兆尹府已经派人来将尸体都抬走了。”孙氏服侍林瑞昊躺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来人说,那日我们逮住的两个歹人,已经招了,只待老爷身子大安了,他们便得请老爷上堂。来人说,这件事情并不复杂,只是背后的阴谋恐怕········”孙氏看着林瑞昊的脸色,说不下去了。她是最清楚林瑞昊秉性的人,她深知兄弟两个字对林瑞昊而言意味着什么,可是这件事情似乎狠狠的打了林瑞昊一个耳光,就连孙氏现在都感觉自己的脸隐隐作痛。
“当真如此?”林瑞昊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这个,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些歹人从哪里来的。他悔不当初,如果他当初听从孙氏的话,换一批工匠,现在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对于林瑞昊而言,他此时此刻,更加不愿以面对的其实是自己的二哥,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二哥会想要用这种方法来报复自己,他没有办法用理智来对待这件事情,但是,那三具尸体,却让他根本没有办法遗忘一丝一毫。
我朝春闱会考每两年一次,每次考试的具体月份日子,要等钦天监监正给出,今年原本以为会是三月,可是朝廷发布的日期改到了四月。
四月初六到四月初八,这三天的时间内,所有参加考试的考生都要住在贡院内,每日完成一个科目的考察。那是吃不好睡不好的,的确很是艰苦。
由于林星朗和林星泽两位少年均是第二次参加考试,所以一应需要的物件全都齐备,茶水点心,烧鸡粳米,就连鼻烟都是带着的,饶是如此,四月初八这日下午,还是被折磨的不似人形。
“你们两个先回去沐浴,晚些时候再来见你们父亲。”坐在宽敞的马车上,孙氏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温柔的交代着,“过来之后说话也要小心些。你们父亲这几日方才好些,切莫再横生枝节了。”
“这都多少日了,这件事情难到还没有个说法?”紧紧搂着一个暖手炉的林星泽开口问道,“也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影响我们府上这个月的大日子?”
“谁说不是呢!”被儿子说中心事的孙氏,老怀安慰,这些日里以来,整个林府中最可怜的要数她,难得儿子居然如此这般的理解自己,“这些日子你们父亲卧病,也不知道圣上的意思。若是因此便驳了我们的好事,也实在冤枉的很。”
孙氏并不是心疼这个机会难得,而是担心自己之前的银子全都打了水漂。
“我倒是不这么认为。”林星朗正襟危坐,俨然一副长子气概,“这件事不论从哪方面来说,我们都是受害者,当今圣上仁慈,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我们落井下石。倒是南边,恐怕没有这么容易了!”
“虽然京城中传的满城风雨,但是说到底,这个案子京兆尹那里还压着,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圣上的意思。”其实孙氏现在内心的想法无比的矛盾,如果出于本心,她恨不得皇帝雷霆震怒,把林瑞铭一堆人全都抓起来,可是,她的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毕竟如果林瑞铭都被关进了大牢,她和林瑞昊也绝对好不了,毕竟整个京城,也就只有这一个林国府。
在主屋的大床上躺了几日后,林瑞昊终于鼓足了勇气。
这日是京兆尹府衙给的最后期限,他今天是务必要和那两名被活捉的杀人凶手对簿公堂的。
林瑞昊决心要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要给死去的莲姨娘讨回一个公道,毕竟,他即便日后不会是国公爷,他也不能够任人欺负。
林瑞昊决定不再包庇林瑞铭,他不想帮助这样一个杀人凶手来伤害自己。从前他一直都严格的按照母亲的要求,给自己的这位二哥绝对的恭敬,即便他一直都觉得林瑞铭的作为根本不配得到他的尊敬,但是他还是一直在尽心竭力的维持着这份单薄的兄弟情谊。
或许林瑞铭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林瑞昊是这样想的。难到就只是因为父亲寿宴这一件事情吗?林瑞昊其实并不确定。他思考了这么多天,险些病入膏肓,他唯一想明白的就是,林瑞铭,他二哥,想要他去死。
或许林瑞铭并不单单只是想要他的性命,而是想要他的全部,如果那日晚上他不在府中,如果那些护卫没有这般拼命,他的这座林家北府,会不会血流成河?他的女人们,他的孩子们,是不是全都和他天人永隔?如果那样的话,即便他现在是活着的,其实,又和死了有着什么样的区别呢?
此时此刻,林瑞昊心中恨极了林瑞铭,他需要一个公道。
他穿了一身簇新的袍子,面目威严。他罕见的在孙氏供奉的神像前上了一炷香。
可就在他准备动身去往京兆尹时,林老太爷和老太太居然亲自来了。
见到父亲母亲,林瑞昊并不意外,他早就预料到这两位老人今天一定会来找他,毕竟,林瑞铭对他们而言远比自己更重要。
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都是一身赭石色的薄袄,半新不旧的样子,在配上两位老人那萎黄的面色,真是很难不心痛。
“父亲、母亲今日好早!”林瑞昊给两位老人躬身行礼,但脸上的神色却十分的冷淡,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殷勤。
“你这是要去京兆尹?”林老太太颤抖着声音说道,看的出来,她是真的很害怕,昏黄了老眼中滚动着泪花,一个不小心,泪水便顺着面颊滑落,十分的凄惨悲凉。
“正是!”林瑞昊看也不看自己的母亲,言辞冷厉的回答道,“京兆尹府的崔大人,已经催促过我好多次了,今日是最后的期限。”
“如果我说这件事情,和你二哥没有关系,你信吗?”林老太爷沉着一脸的褶子,一双老眼一瞬不瞬的巴望着自己的小儿子。
“和二哥没关系?当然和二哥没有关系,杀人的是在我府上工作的工匠,又不是我二哥,和他能有什么关系?”林瑞昊目视前方,义正言辞的说着。
“昊儿!”林老太太突然大哭了起来,而且边哭还边说道,“这些人其实你二哥并不熟识,他可并不是故意要害你!········”
“母亲!你今日好生奇怪,我何时说过二哥哥要害我?”林瑞昊冷眼看着自己的母亲,竟然一丁点怜悯的心思都没有。
“昊儿,实话和你说了吧!”林老太爷看了老太太一眼,面露惭愧之色,揶揄半日,方才开口道,“其实这几日在你府上帮工的这些工匠,其实是你庶兄的人。几十年前,我一怒之下将他赶出了林府,却不曾想,半年前他竟然来找我,毕竟亲父子,我也就认了他。”
“我的庶兄?”林瑞昊一脸的讶异,又愤愤难平的看着林老太爷,质问道,“父亲,我们林家哪里有一名工匠出身的庶子呢?”
“你不记得他,他离开府中的时候,你才五六岁,哪里能记得他的存在。”林老太爷撇了撇嘴,显然有些不愿意说下去,但是,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了近旁的林老太太,为了自己还能有安生日子过,林老太爷还是努力的组织语言,将这个故事讲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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