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相本欲作良臣,如果不是耿尚元之死,如果不是陛下没有好好凝聚耿尚元用生命保护的工部和户部力量,如果不是陛下的软弱和胡乱施政,周相如何会对至高无上的皇权产生轻慢之心,如何会大施权术,将工部的于白逼到角落,将府兵将领个个分化,收归己用,又如何会下定决心、权倾下?今后的史书上不知将怎样描绘叔父其人,殊不知他其实是个真正担忧国家命运的人!
周嘉最为不解的就是右相的态度。那个白胡子老头贯唯唯诺诺,对周相擅权听之任之。
也许连他也觉得,样对国家的稳定更好些吧!
至于耿尚元,想到里,周嘉心下有些流血,琴声渐渐沉稳下来。
他们只在周府的晚宴上见过面,
当他和着尚元的茶道伴奏时,
当素手挑动清雅之音时,
谁会想到,后来那些将耿尚元逼上绝路的事情,无不是出自他的计策。
那时,周相刚刚坐上相位,位高而虚,日日恭良俭让,
正值煤山大弊,利益可观,耿家负责煤铁的官商,谁人手中没有沾染血光?
若不是耿尚元在位,若不是户部工部看他的面子对耿家之事路放行,
若不是耿尚元忍不下狠心重罚亲族叔侄,不敢以铁血手腕安定煤山,
煤山之灾何以层出不穷?
煤山之祸何以绵延不绝?
朝堂之上,周相势单力孤,多次进言,无人能听,只有右相摇头叹合。
周嘉还记得,那也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他在叔父身后抚琴不语。
叔父望着远山问道:“嘉儿,国家危难,便是以死相谏,陛下也未必能听!耿尚元盘根错节,如果快刀乱麻斩下,只怕朝中清白之人,所余无几!他不敢动手,那呢?”
那时嘉儿是怎么劝叔父来着?
他似乎曾对叔父:“意以朝政相托付,拒之即为逆而行,子与意孰轻孰重?”
于是叔父仰长叹:“国已至此,不为良臣,便为权臣!”
此后周相听嘉儿之言,收纳吕氏父子,收买书人将煤山罪行都推到耿尚元头上,甚至挑唆府兵镇压煤山请愿,煤山血流成河,终于酿成万人起义,固守煤山,要取耿尚元的脑袋。
步险棋,最初不过是想将伤疤挑开,任它流尽脓血,以期早日痊愈!
那时候并没有想到可以举扳倒尚元,本以为他会杀些官员以泄民愤,或者顶多再搭上几个副官作替罪羊——谁都知道,副官的主要作用之,就是唱黑脸、背黑锅!
可惜样的民愤,需要多少官员的血才能填得满?
不料尚元却以身求死,挡下屠刀!
那刻,就连周嘉也不敢相信,他的心为尚元的死而轻轻叹息。
他是个令人尊敬的人,却不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
身为前朝老臣,皇能够让他用尽才华,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可是皇上陛下却没有做到!
陛下对亲舅言听计从,却不该让个经纶事务的人掌控大局,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尚元死,耿家也败,但毕竟没有牵连到耿氏族的性命,
也许才是他真正的用意吧!
谁知道呢?
死者已矣。
想起尚元的死,想起曾经挑唆府兵镇压请愿的前前后后,
周嘉不觉低头看看弹琴的双手,竟如此苍白,没有血色。
原来自己也是个很残忍的人啊,
可是那个更残忍的人,却是如花的皇陛下!
周嘉抬首望望如花,支海棠斜倚着凡的白衫,不出的娇媚动人。
就是朵花儿,亲手将昔日最亲密的朋友送上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