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刘一舟一看,大喜过望,颤声道:“这真是方师妹的笔迹。吴师叔,方师妹说这……这位公公是来救我们的,叫我一切都听他的话。”吴立身道:“给我瞧瞧。”韦小宝将那张纸拿到吴立身眼前,心想:“这上面不知写了些什么情话。我这大老婆不要脸,一心想偷汉子,什么肉麻的话都写得出。”只听吴立身读道:“‘刘师哥:桂公公是自己人,义薄云天,干冒奇险,前来相救,务须听桂公公指示,求脱虎口。妹怡手启。’嗯,这上面画了我们沐王府的记认花押,倒是不假。”韦小宝听方怡在信中称赞自己“义薄云天”,不明白“义薄云天”是什么意思,心想义气总是越厚越好,“薄”得飞上了天,还有什么剩下的?但以前曾经好几次听人说过,知道确是一句大大的好话,又听她信中并没对刘一舟说什么肉麻情话,更是欢喜,说道:“那还有假的?”刘一舟问道:“公公,我那方师妹在那里?”韦小宝心道:“在我床上。”口中说道:“她此刻躲在一个安稳的所在,我救了你们出去之后,再设法救她,和你相会。”刘一舟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公公的大恩大德,真不知何以为报。”他适才听韦小宝说,吃过酒饭后便提出去杀头,他本来胆大,可是突然间面临生死关头,恐惧之情再也难以克制,忍不住声称自己便是刘一舟,只盼在千钧一发之际留得性命,待见方怡的书信,得知活命有望,这一番欢喜当真难以形容。吴立身却临危不惧,仍要查究清楚,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何以肯加援手?”韦小宝道:“索性对你们说明白了。我的朋友都叫我癞痢头小三子,你们别奇怪,我从前是癞痢,现今不癞了。我有个好朋友,是天地会青木堂的香主,名叫韦小宝。他说天地会中有个老头儿,叫做八臂猿猴徐天川,为了争执拥唐、拥桂什么的,打死了你们沐王府的白寒松。沐家小公爷和白寒枫不肯干休。但人死了活不转来,没有法子,那韦小宝就来托我救你们三位出去,赔还给沐王府,以便顾全双方义气。”跟天地会的纠葛,吴立身知道得很明白,当下更无怀疑,不住的摇头,又点头,说道:“这就是了。在下适才言语冒犯,多有得罪。”韦小宝笑道:“好说,好说!只不过如何逃出宫去,可得想个妙法。”刘一舟道:“桂公公想的法子,必是妙的,我们都听从你的吩咐便了。”韦小宝心道:“我可还没想出什么主意呢。”问吴立身道:“吴老爷子可有什么计策?”吴立身道:“皇宫里狗侍卫极多,白天是闯不出去的。等到晚间,你来设法割断我们手脚上的牛筋,让我们乘黑冲杀出去便是。”韦小宝道:“此计极妙,就怕不是十拿九稳。”在厅上走来走去,筹思计策。敖彪道:“冲得出去最好,冲不出去,至不济也不过是个死。”刘一舟道:“敖师哥,别打断桂公公的思路。”敖彪怒目向他瞪视。韦小宝心想:“最好是有什么迷药,将侍卫迷倒,便可不伤人命。”走到外室,向张康年道:“张大哥,我要用些迷药,你能不能立刻给我弄些来。”张康年笑道:“行,行。赵二哥那里现成有的是蒙*汗*药,我马上去拿。”韦小宝笑问:“赵二哥身边有蒙*汗*药?作什么用的?”张康年低声道:“不瞒公公说,前日瑞副总管差我们去拿一个人,吩咐了要悄悄的干,不能张扬。这人武功了得,我们只怕明刀明枪的动手多伤人命,而且不能活捉。赵二哥就去弄了一批蒙*汗*药来,做了手脚。”韦小宝心道:“你们打不过人家,就搅鬼计。”问道:“结果大功告成?”张康年笑道:“手到擒来。”韦小宝听说是瑞栋要他们去办的事,就得多问几句:“捉的是什么人?犯了什么事?”张康年道:“是宗人府的镶红旗统领和察博,听说是得罪了太后。瑞副总管把他捉来后,逼他缴了一部经书出来,后来在他嘴上、鼻上贴了桑皮纸,就这么活生生的闷死了他。”韦小宝听得暗暗心惊:“原来老婊子为的又是那部《四十二章经》。瑞栋取到经书后,干么不立即去交给老婊子,却藏在自己身上?这不是想自行吞没吗?”随即想到瑞栋决不敢吞没经书:“嗯,是了,老婊子一见到瑞栋,来不及问经书的事,立即便派他来杀我。瑞栋是想先杀老子,再缴经书,却变成了戏文‘长坂坡’中那个夏候什么的小花脸,先送性命,再送宝剑。老子这可不成了七进七出的常山赵子龙吗?”随口问道:“那是什么经书?这样要紧。”张康年道:“那可不知道了。我这就取蒙*汗*药去。”韦小宝道:“烦你再带个讯,叫膳房送两桌上等酒席来,是我相请众位哥儿的。”张康年喜道:“公公又赏酒喝。只要跟着公公,吃的喝的,一辈子不用愁短得了。”过不多时,张康年取了蒙*汗*药回来,好大的一包,怕不有半斤多重,低声笑道:“这一大包药,足够迷倒几百人。点子倘若只有一人,用手指甲挑这么一点儿,和在茶里酒里,那就够了。”跟着吩咐众侍卫搬桌摆凳,说道桂公公赏酒。众侍卫大喜,忙着张罗。韦小宝道:“把酒席摆在犯人厅里,咱们乐咱们的,让***这三个刺客瞧得眼红,馋涎滴滴流。”酒席设好,御膳房的管事太监已率同小太监和苏拉(按:清宫中低级杂役,满洲语称为“苏拉”),挑了食盒前来,将菜肴酒壶放在桌上。韦小宝笑道:“你们三个反贼,干这大逆不道之事,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现下瞧着老爷们喝酒吃菜,倘若馋得熬不过,扮一声狗叫,老爷就赏你一块肉吃。”众侍卫哈哈大笑。吴立身骂道:“狗侍卫、臭太监,我们平西王爷指日就从云南起兵,一路打到北京来,将你们这些侍卫、太监一古脑儿捉了,都丢到河里喂王八。”韦小宝右手伸手入怀里,手掌里抓了半把蒙*汗*药,左手拿起酒壶,走到吴立身面前,提高酒壶,笑道:“反贼,你想不想喝酒?”吴立身不明他的用意,大声道:“喝也罢,不喝也罢!平西王大兵一到,你这小太监也是性命难逃。”韦小宝冷笑道:“那也未必!”高高提起酒壶,仰起了头,将酒从空中倒将下来,张嘴接住了,一口吞将下去,赞道:“好酒。”左手平放胸前,用食指拨开壶盖,将右掌中的蒙汗药都撒入壶中,跟着拨上了壶盖,左手提高酒壶,在半空中不住摇晃,笑道:“好反贼,死到临头,还在胡说八道:“他放蒙*汗*药之时,身子遮住酒壶,除吴立身一人之外,谁也没见,这一摇晃,将蒙*汗*药与酒尽数混和。吴立身瞧在眼里,登时领悟,暗暗欢喜,大声道:“大丈夫死就死了,出言求饶,不是好汉。你这壶酒,痛痛快快的就让老子喝了。”韦小宝笑道:“你想喝酒,偏不给你喝,哈哈,哈哈!”转身回到席上,给众侍卫都满满斟了一杯酒。张康年等都一齐站起,说道:“不敢当,怎敢要公公斟酒?”韦小宝道:“大家自己兄弟,何必客气?”举起杯来,说道:“请,请!”众侍卫正要饮酒,门外忽然有人大声道:“太后传小桂子。小桂子在这儿么?”韦小宝吃了一惊,说道:“在这儿!”放下酒杯,心道:“老婊子又来找我干什么?”迎将出去,见是四名太监,为首的一人挺胸凸肚,来势颇为不善,当即跪下,道:“奴才小桂子接旨。”那太监道:“皇太后有要紧事,命你即刻去慈宁宫。”韦小宝道:“是,是。”站起身来,心想:“迷药酒都已斟下了,我一离开,众侍卫自然立即喝酒,西洋镜马上拆穿,那也罢了。慈宁宫可万万去不得。你慈宁宫是丽春院吗?你老婊子差人上门来请财主大少?”这时身旁侍卫众多,心中倒也并不惶恐,笑问:“公公贵姓,以前咱们怎地没见过?”那太监哼了一声,说道:“我叫董金魁,这就快去罢,太后等着呢。已到处找了你大半天啦!”韦小宝一把拉住他手腕,道:“董公公,快来瞧瞧一件有趣事儿。”拉着他向内走去。董金魁听说是有趣事儿,便跟着走进内厅,眼见开着两桌酒席,便大声道:“好啊,你们可享福得很哪。小桂子,太后派你经管御膳房,你却假公济私,拿了太后和皇上的银子胡花。”韦小宝笑道:“众位侍卫兄弟擒贼有功,皇上命我犒赏三军。来来来,董公公,还有这三位公公,大家坐下来喝一杯。”董金魁摇头道:“我不喝!太后传你,还不快去?”韦小宝笑道:“众位侍卫大人都是好朋友,你一杯也不跟人家喝,那可太也瞧不起人了。”董金魁道:“我不喝酒。”韦小宝向张康年使个眼色,道:“张大哥,这位董公公架子不小,不肯跟咱们喝酒。”张康年拿起一杯酒来,送到董金魁手中,笑道:“董公公,大家凑个趣儿。”董金魁无奈,只得干了一杯。韦小宝带笑道:“这才够朋友,那三位公公也喝一杯。”那三名太监从侍卫手中接过酒杯,也都喝了。韦小宝道:“好!大伙儿都奉陪一杯。”在四只空酒杯中又斟满了酒。众侍卫一齐举杯喝了。韦小宝举杯时以左手袖子遮住了酒杯,酒杯一侧,将一杯药酒都倒入了袖子。他生恐一杯酒力不够,又要替众人斟酒。一名侍卫接过酒壶,道:“我来斟!”董金魁皱眉道:“桂公公,咱们一听太后宣召,谁都立刻拔脚飞奔而去,你这么自顾自的喝酒,那可是大不敬哪!”韦小宝笑道:“这中间有个缘故,来来来,大家喝了这一杯,我就说个明白。”张康年举起杯来,道:“董公公请。”董金魁道:“我可没功夫喝酒。”说着身子微微一晃。韦小宝知他肚中蒙*汗*药即将发作,突然弯腰,叫道:“啊哟,肚子痛。”众侍卫都感一阵头晕,有人便道:“怎么?这酒不对!”韦小宝大声怒道:“董公公,你奉太后之命,赐毒酒给我们喝,是不是?为什么你在酒里下毒?”董金魁大惊,颤声道:“那……那有此事?”韦小宝道:“你好狠的手段,竟敢在酒里下毒?众位兄弟,大伙儿跟他拚了。”众侍卫头晕脑胀,茫然失措,只听得砰砰两声响,两名太监挨不住药力,先行摔倒,跟着董金魁、张康年、众侍卫和余下一名太监先后摔倒,跌得桌翻椅倒,乱成一团。韦小宝抢上前去,在董金魁身上踢了一脚。董金魁唔的一声,手足微微一动,双眼已难睁开。韦小宝大喜,先奔过去掩上了厅门,拔出匕首,在董金魁和三名太监胸口一人一剑。刘一舟“啊”的一声,大为惊讶。韦小宝再用匕首将吴立身、刘一舟、敖彪手足上绑缚的牛筋尽数割断。他这匕首削铁如泥,割牛筋如割粉丝麦条。吴立身等三人武功均颇不弱,吴立身尤其了得,三人虽受拷打,但都是皮肉之伤,并未损到筋骨。刘一舟道:“桂公公,咱……咱们怎生逃出去?”韦小宝道:“吴老爷子,敖师兄,你们两位找两个身材差不多的侍卫,跟他们换了衣衫。刘师兄,你没胡子,可以假扮太监,跟这姓董的换了衣衫。”刘一舟道:“我也扮侍卫罢?”韦小宝道:“不行!你假扮太监。”刘一舟不敢违拗,点了点头。三人迅即改换了装束。韦小宝道:“你们跟我来,不论有谁跟你们说话,只管扮哑巴,不可答话。”从怀中取出化尸药粉,拉开董金魁的尸体,放在厅角,用匕首在他上身、下身到处戳上几个洞,每个洞中都弹上些药粉,让尸体消毁得加倍迅速,这才开了厅门,领着三人出去。一出侍卫房,反手带上了房门,径向御膳房而去。御膳房在乾清宫之东,与侍卫房相距甚近,片刻间便到了。只见钱老板早已恭恭敬敬的站着等候,手下几名汉子抬来了两口洗剥干净的大光猪。韦小宝脸色一沉,喝道:“老钱,你这太也不成话了!我吩咐你抬几口好猪来,却用这般又瘦又干、生过十七八胎的老母猪来敷衍老子,你……你……***,你这碗饭还想吃不吃哪?”他骂一句,钱老板惶惶恐恐的躬身应一声:“是!”御膳房众太监见钱老板所抬来的,实在是两口肥壮大猪,但挑剔送来的货物不妥,原是御膳房管事太监捞油水的不二法门,任你送来的牛羊鸡鸭绝顶上等,在管事太监口中,也变成了连施舍叫化子也没人要的臭货贱货。只有送货人银子一包包的递上来,臭贱之物才摇身一变,变成了可入皇帝、皇后之口的精品。众太监听韦小宝这等说,心下雪亮,跟着连声吆喝:“撵出去!这两口发臭的烂猪,只好丢在菜地里当肥料。”韦小宝愈加恼怒,手一挥,向吴立身等三人道:“两位侍卫大哥,还有这位公公,你们三个押了这家伙出去,撵到宫门外,再也不许他们进来。”钱老板不知韦小宝是何用意,愁眉苦脸道:“公公原谅了这遭,小……小人回头去换更大更肥的肉猪来,另有薄礼……薄礼孝敬众位公公,这一次……这一次请公公多多包涵。”韦小宝道:“我要肉猪,自会差人来叫你。快去,快去!”钱老板欠腰道:“是,是!”御膳房众太监相视而笑,均想:“你有礼物孝敬,桂公公自然不会轰走你了。”吴立身、刘一舟、敖彪三人跟在钱老板身后,又推又拉,将他撵出厨房。韦小宝跟在后面,来到走廊之中,四顾无人,低声说道:“钱老兄,这三位是沐王府的英雄,第一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摇头狮子’吴老爷子。”钱老本“啊”的一声,喜道:“久仰,久仰。在下不回头招呼,三位莫怪。”吴立身听得他是韦小宝的同伴,心中大喜,忙道:“身在险地,理当如此。”韦小宝道:“钱老哥,你跟贵会韦香主说,癞痢头小三子帮他办成了。你领这三位好朋友去见沐小公爷和柳老爷子。这三位朋友一走,宫里立时便会追拿刺客,你可再也不能进宫来了。”钱老板道:“是,是。敝会上下,都感谢公公的大德。”吴立身问道:“这位钱朋友是天地会的?”钱老板道:“正是!”五人快步来到神武门。守卫宫门的侍卫见到韦小宝,都恭恭敬敬问好:“桂公公好!”韦小宝道:“大伙儿都好。”这些侍卫虽见吴立身等三人面生,但见韦小宝挽着吴立身的右臂,自是谁也不敢多问一句。五人出得神武门,又走了数十步。韦小宝道:“在下要回宫去了,后会有期,大家不必多礼。”吴立身道:“救命之恩,不敢望报。此后天地会如有驱策,吴某敖某师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韦小宝道:“不敢当。”只见刘一舟大步走在前面,回头相望,自是怪吴立身何不快走,此处离宫门不远,尚未脱险。韦小宝微微一笑,回神武门来,向守门的侍卫道:“那公公是皇太后的亲信,说道奉了太后慈旨,命我亲自送这几人出宫。***,可不知是什么路道!”守卫的侍卫道:“好大的架子!怎能劳动桂公公的大驾?莫非是亲王贝勒不成?”另一名侍卫道:“就算是亲王贝勒,也不能要桂公公亲自相送啊。”韦小宝摇头道:“太后的差使,可教人莫名其妙。我心里可着实犯疑,只是那太监拿了太后的亲笔慈旨来,咱们做奴才的可不敢不办,是不是?”几名侍卫道:“是,是!那又有什么法子?”韦小宝回到侍卫房中,见众人昏迷在地,兀自未醒,当下掏了一盆冷水,泼在张康年头上。张康年悠悠醒转,微笑道:“桂公公,我怎地就这么容易的醉了?”老大不好意思的坐起,见到厅上情景,大吃一惊,颤声道:“怎……怎……那些刺客……已经走了?”韦小宝道:“太后派了那姓董的太监来,使蒙*汗*药迷倒了咱们,将三名刺客救去了。”那蒙*汗*药分明是张康年亲自拿来交给韦小宝的,听他这么说,心下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