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连痛也忘记了;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眼见那忍者已经到了跟前要拔太倭刀,结衣仍在一边冷冷看着;丝毫没阻拦的意思,这才知道对方是真要置自己于死地了;又惊又怒:“岛主是我表哥!你这个倭女;给你根棒槌就当针!你敢真的动我一根头发试试?”
结衣阴沉着脸,道:“我既有令在先,你便是他的爹,犯了令,也休想好过!”
王庆魂飞魄散,扒着铁窗朝外拼命叫嚷求助,眼见那忍者的太倭刀已出鞘,门外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有人抢门闯入,转头一看,如同见到救星,嚎叫一声,扑过去噗通跪下,一把抓住来人的衣角,嚷道:“哥,你可来了!再迟一步,你弟可就要死在这倭女的手上了。”
来人正是沉香岛岛主张雀,只是他自从十几年前在一场海战中失了只眼,被起绰号独眼龙后,真名反倒没多少人知道了。
温兰被关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大海盗。看了过去,见他四十来岁,身材壮硕,皮肤黝黑,左眼处罩了个油光发亮的黑色眼罩,右边一只眼睁着,发黄的瞳仁在火把光的映照下,森森而亮,比先前在官府通缉布告里看到过的样子还要触目几分。
张雀阴沉着脸,当胸一脚踢开王庆。王庆满腹委屈,捂住胸口嚷道:“哥,你不帮我还踢我?我跟了你几十年,这倭女才来多久……”
“你再多说一句,我便亲自一刀劈了你!”
张雀大喝一声,见王庆闭了嘴,这才转向结衣,面上挤出丝笑,道:“误会误会。都是自己人。我这表弟若是冲撞了上忍大人,还请多多包涵。”
结衣微微眯了下眼,半晌,鼻子里才发出一声哼,道:“岛主,你们国家有句话,叫做令行禁止,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既然已经决意与我家主合作,我说的话在这岛上便是命令。这个人质对我们至关重要,若有闪失,连你也别想好过。你的手下明知故犯,难道不该死?”
张雀在海上横行多年,唯我独尊。这两年却不敌横海岛,船只从原来的四五百锐减至百艘,手下帮众也从最鼎盛的过万减损到如今的不及千众,对横海岛自然恨之欲狂,做梦都想灭了对方,只是奈何不了而已。如今与倭人牵上了线,虽然明白对方不过是在利用自己,但自己也正可利用对方的扶植壮大声势,以图东山再起。故而心中虽对这倭女结衣高高在上的态度很是不满,面上却不敢得罪。方才睡梦中被人叫醒,说是王庆出了事,那女倭人要拿他杀鸡儆猴,惊出一身冷汗,急匆匆便赶了过来。此刻听她这样丝毫不留情面地教训自己,面皮阵阵发热,强压住心头愤恨,打着哈哈道:“上忍大人说的是……只是岛上的,都是自己的弟兄,动刀未免有伤和气。看在我的面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作为甲贺家族最优秀的女上忍,结衣也曾研究过一海相隔所谓“天朝”国之人的心理,知道这种时候,自己给他个所谓的“面子”,非但不会损及威信,反倒能收拢人心。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自己再强,也孤掌难鸣,现在真翻了脸,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便淡淡道:“我亦不过是家主的一名奴仆而已,受差遣到此。岛主既这样开口了,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她一双秀目环顾一周,面上突地罩上一层寒霜,冷冷道:“下次若再有人胆敢犯禁,绝不能饶!”
“都听见了?给我记着点!散了散了,守夜的把招子放亮点,要是出了差池,老子饶不了你们!”
张雀铁青着脸,驱散了围观的一干人,狠狠盯了眼温兰,哼了一声,大步而去。
屋子里人一下散了,最后只剩结衣。温兰见她还不走,皱眉道:“我要睡了。你不放心要在这里盯着的话,随意便是。”说完抬腿便要上床,却见结衣朝自己露出丝微笑,道:“你受惊了,好好休息吧,我保证接下来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她说这话的时候,温声细语、神情娴雅,丝毫看不出方才的半点狠厉。温兰看着她,忽然露出丝笑,道:“你很厉害,也很聪明,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女人。别说女人,就连大部分的男人都不如你,我很佩服你。但是老实说,我认为你这一次必定会失算。”
结衣微微挑了下眉,似乎被勾出了兴趣。顺手将手中火把□墙上的铁环内,双手抱胸端详了下温兰,慢慢道:“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会失算?”
“你绑架我,必定是要以我为筹码和卫自行进行交换或要挟,还应和玛瑙岛的沉船有关。我没猜错的话,你必定失算。如果你真的了解卫自行,你该清楚,他这种人,一旦确定了自己的目标,便绝不会轻易被人左右。这个人,包括你,也包括我。”
结衣朝温兰慢慢走了过来,道:“看来你知道得不少。这样也好,我告诉你也无妨。你说得没错,我之所以费尽心机把你弄到手,为的就是要和他做交易。我的同伴在你的国家潜伏多年,虽然没有得到那本更路簿,但却知道那簿子最后落到了卫自行的手中。你是他就要娶的妻子,就算他不顾你的安危,至少……”
她望着温兰,目光微微闪动,“你被人称为三龙女,这天下怕再难有与你水性匹敌的人。只要你在我的手中,我便奇货可居。他有更路簿又如何?没有足够本事下水的人,短期内,他休想事成!”
“看来我真该放心睡大觉了,”温兰冷笑,“我能替你们下水,这就是我的护身符,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送命。只是你既然是个中国通,难道没听说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和他只是合作关系。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找到另个与我一样,甚至水性更好的人来取代我?”
结衣端详温兰片刻,神情费解。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一般人落到你这样的境地,不是会拼命和我谈条件证明你的价值好为保住自己的性命吗?你却告诉我卫自行不会受我威胁。你难道不怕死?又或者,这便是你们中国人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温兰淡淡道:“我自然不想死。我说这些,就是让你知道,没人会来和你谈条件,更没人会来这里救我,我也没长翅膀能飞走。所以你完全没必要把我整天关在这破屋子里,还看得这么严实。给我换个每天能洗澡的地方,边上没那么多臭男人盯着。等我心情好了,说不定还能考虑和你们合作,当然,前提是你有本事弄到那本更路簿。”
结衣脸色有些难看,道:“我生平最恨那些臭男人。你知道那个胡千总的下场吗?我告诉你,在你上船往这里来的第二天,他便被我斩去手脚削成人棍插在了地里。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乖乖听我的,我会考虑你的要求。若敢动什么心思……”她哼了一声,“这岛上多的是男人,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今晚我派我的手下在这屋子外面,你放心便是。”说罢转身,走了一步,忽然又回头,道,“卫自行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对我的要求置之不理,他也休想独吞更路簿……”
“我知道你们的朝廷一直在追查这件事,他却隐瞒着不报,到时候,自然有人让他难看。所以,他若不想把那笔财宝拱手让给你们的皇帝的话,就必须考虑我的建议。”
她目光闪烁,美丽的一张脸上蒙了层淡淡戾气,说完这句,霍然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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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衣带了火把而去,随了外头锁门的声音响起,屋子里又陷入了黑暗。
温兰一个人在床铺边怔怔坐着,过了不知道多久,忽然觉到一侧脸颊火辣地疼,抬手摸了下,才发现自己在流泪。咸咸的泪滴滚过肿胀破皮的嘴角,这才觉到了疼。
软弱既然开了头,便如决堤水那样一发而不可收拾。干脆趴下去哭。哭了一会儿,等眼睛肿胀实在没泪可流了,睡又睡不着,便只能靠想白龙城里那个姓谢的男人来打发难熬的光阴了。现在想来,这个人仿佛也没那么无趣。至少这一刻,她愿意想他。
他现在,自然不会知道她此刻的倒霉样儿。他会以为她早到了广州府嫁给了卫自行,现在舒舒坦坦地过着官夫人的日子吧?
温兰紧紧抱住枕头,把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