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几天却传来了急报。”阴夜辰接过话,道:“这就是说,信函被人换过了。”
“原来是这样。”沉熏点了点头,蹙着眉却未曾展开,顿了顿,沉熏抬起头来,视线定定的看向阴夜辰,终于问出口:“夫君,你是收到信函的时候就发觉信函被换过了,还是后来定北传来急报的时候才发觉的?”
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沉熏手指无意识握紧。
春天的午后。
阳光点点洒落,有一点儿轻柔的风,空中有属于春天特有的清新味道,这是一个温暖得感觉不到丁点儿寒冷的春天午后,然而屋中的气氛却陡然一凝。
阴夜辰眼底的神色微凝,眼底骤然闪过纷杂的情绪,过了很久很久,其实不过是短短的一会儿,他的眼神恢复如常,幽蓝纯净,终于开口:“我收到信函的时候就发现了。”
沉熏心里瞬间刺痛,眼底有水雾弥漫上来。
沉熏忽然觉得后悔,后悔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弄得明明白白的,为什么不糊涂一点,问出这样的问题,不论他给出的是什么样的答案,她都不想要,如若他说谎,那么她会心痛,而他选择真实,可是真实同样的让人心痛。
收到信函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么意思就是,是他放任了事情的发展,战场上朝夕瞬变,贻误战报则有可能导致整场战争的失败,千万的无辜百姓卷入其间。
果然呵,活得明明白白,真的很累。
“为什么?”沉熏慢慢的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声音有点儿发紧:“因为我,因为那句该死的得凤者为后,所以倾尽天下为红颜。”沉熏眼神奇异的看着他,她的夫君,那样熟悉之极的人,可是这会子她忽然觉得有点儿陌生,陌生得有点儿害怕,他们一直是心心相应的,可是从何时开始,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小薰,你先听我说。”阴夜辰视线里并无慌乱,伸手拉住了沉熏,道:“这份信函来历不明,上面的内容也根本说明不了什么,我如何跟皇上说,而且——”阴夜辰顿了一下,道:“这是我们能够离开的机会,乌真的铁骑我自会想办法让其退兵,我已经跟那人谈好了,我率军战胜归来之日,便是我们能够离开之时,是,我延误了战报的最大理由是这个,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跟那人谈条件,我们才能离开。”
沉熏只是觉得乱,一团的乱,她知道他说的话一句也不假,他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的,是的,他是为了他们,为了他们能够全然摆脱京城的一切,能够远离这个地方所以放手一搏,可是——用千万无辜的性命换取的自由离开,这样的离开以后,真的会幸福吗?真的可以若无其事吗?
沉熏不想在想下去了,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如若是从前,夫君绝对不会这样做,不会置无辜的性命于不顾,可是这一切偏偏真的是因为她,他的改变,他会置心中的善良于不顾,是因为她。
那个人的改变,也是因为她。
沉熏忽然人生真的很讽刺。
可是这些人的改变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她从来也不想去改变任何人,她只是想要坚持自己一直所坚持的东西而已。
可是那个笑容纯净,温柔如水的夫君,仿佛面容模糊了。
“条件?”沉熏轻笑出声,是真的觉得好笑:“你知道那天晚上我跟他说了什么吗?我教他学会放手。”她静静的看向阴夜辰,眼中透着凄凉的神色,不知道那凄凉是为谁:“而他学会了。”沉熏轻轻的别开视线,嘴角的那一缕淡淡的笑意在阳光中显得无比的讽刺,对人生的讽刺:“他向来说到做到,根本不用什么条件,他也会让我们离开。”
阴夜辰眼中的淡然瞬间破碎,一瞬间手脚冰凉。
沉熏又一次的抽回了手,“我知道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我,可是——”沉熏唇边的笑意渐渐的恍惚:“夫君,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认为我会愿意看到你这样形式的为我吗?”沉熏慢慢转身:“或者,是我们已经渐渐的不理解对方了。”
春庭月,照落花 4
或者,我们已经渐渐的不理解对方了。
带着哀伤的声音,在书房里静静的传开来,连带着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都染上哀伤的颜色,淡薄得让人发寒。
是吗,是这样吗?
不是的。
他知道以她的性格,必然不会愿意看到他这样做,是的,他在意,在意得凤者为后的传言,他忘不掉当初慈宁宫东苑那个弹指间风云为之色变,凤凰破云飞来的场景,那样的场景,看到过的人都只有四个字:人中之凤。
他忘不掉,所以他忘记了她曾经说过的‘我命由我不由天’,他忘记了她决意忘记那些伤痛的过往站在他的身边,那么她就一定会说到做到,她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好,安然的回到他的身边,所以他一意孤行。
风吹过,什么东西被吹得飒飒作响,阴夜辰有些僵硬的抬起头,原来是那一副寒梅图,画上的梅花像是要随风飘落下来一样,对了,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愿得笑容如初见,所以倾尽天下为红颜,可是,他却忘了最要紧的事情,倾尽天下为红颜之后,那个红颜再也不能够笑容如初。
他忽然找到了所有事情的根源。
不,他没有忘记,什么都没有忘记,他只是害怕,太害怕了,害怕失去她,他不能承受一丁点儿的失去她可能,而现在——
阴夜辰猛然站起身来,几步上前拉住了沉熏,那样用力地,她不能走,他不能让她走,是对,许多东西造成了两个人之间心里有了隔膜,有问题应当要解决问题,而不能逃避问题,他也没有时间去逃避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