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父亲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要嫁到甚样的人家去,她的夫主是甚个人。她苦,可不是因为那许亲的对象。
她擦了眼泪,推推樛美人道:“阿娘,我刚才那是一时太过惊讶,您且听我说说,没那么糟的……”
樛美人眼眶红钟,抚着胸口看她。
闵姬苦笑一声,细细跟她解释:“父亲说了,把我许给了大将军的儿子,叫赵元的……眼下正在西关军营里,不是说打了胜仗吗?他还请了战功,要升将军呢。”
樛美人一听,倒愣住了。
她是吃了多年的苦头,心里头怨恨赵冕,才把他往坏了想。刚才一看女儿那样,她心里一慌,就以为赵冕把女儿送去了哪里联姻去了。现在再想,赵冕是对她们这些姬妾懒怠,但闵儿好歹是他亲生的女儿,虎毒还不食子呢!
“这、这赵元,不是庶子吗?”她语气迟疑地问女儿,“你好歹还是个公主呢。”
闵姬不由噗嗤一笑,眼角还带着泪呢,嘴角倒勾起了笑。她自嘲道:“儿这算得甚个公主?宫里王姬多了,也要到静长姐那样的,才叫得公主呢。”
樛美人闻言也叹了口气。也是,她们这日子,也就是个驴粪蛋面上光罢了。
闵姬垂眸看见自己手背上浅褐色的肤色,虽说细嫩,究竟失了白皙:“……我长成这样子,就算嫌弃别人的身份,也得看看人家能否看上自家。”
“浑说什么!赵国人死白死白的,莫非就好看不成?”樛美人眼睛一瞪,心里头却发酸发苦。要不是传了她的肤色,凭女儿的美貌和聪慧,也不会比赵静差到哪儿去的。
但是这话,她也不能多说,闵儿自来不愿听她自怨自艾,她心里头,也并不觉得自家丑。相反,比起赵国人平平的五官,她们南越女子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长相就没有难看的。
她家闵儿,肤色没有她这么深,眉毛修长浓黑,眼睛大而明媚,唇不点而朱……再往下看,胸脯鼓鼓的,腰肢儿细细的,个头修长,亭亭玉立,真要说起来,甚个男人不喜这样的女子?难道偏要那柔柔弱弱平平淡淡的?
樛美人这么一合计,又觉得这门亲不错。那赵谌她身处内宫,也是知晓的,家中就一个儿子,且没有妻室,没有妻室就不会再有儿子,等后年成了亲,她家闵儿身份高贵,自然掌了后宅,到时候出了宫,好好笼了丈夫的心,还怕没好日子过吗!
她这么些年不曾勾心斗角过,心思也简单,心里满意了,脸上就带出些喜意来。
“你父亲既把你嫁去了得力的臣子家,必然要多多的陪嫁,这下可好了,为娘正担心攒不齐嫁妆,叫你被人瞧轻了去呢!”
闵姬装作羞涩地低头,眼里却没什么真正的喜意。
表面看,这婚事再好不过。要知道她上头除了赵静还有个二娘子,下头还有五六七□□十,宫里王姬多了便不稀罕,除了赵静已经风光下嫁,其余的,以后的出路还不知在哪儿,似她这样亲自被父亲指了婚事的,能在及笄后及时出嫁,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然而,她却从父亲的眼里,看出了他对赵元的厌恶。
闵姬毕竟是个深闺女子,年纪又摆在这里,她不懂为何父亲器重大将军,举国都知晓,偏厌大将军唯一的儿子。但她却知一点,若她的丈夫不受父亲的喜爱,日后她嫁去了,父亲还会再管她吗?兴许,连她也一并厌恶上了。
“还有两年呢……”她喃喃道。这两年里,也许她能打听些什么出来。
樛美人对女儿的烦恼毫不知情,笑盈盈道:“只剩下两年了,我得央了陛下,看看怎么安排你的嫁妆。”
待送走了母亲,屋里才算安静下来。
赵闵趴在案几上,这才觉出心底的害怕。她突然被自己的父亲告知要嫁人,又发现自己未来的丈夫竟然不得父亲的喜爱。这其中的缘由,她虽还不明白,也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为什么活着,就这么艰难……
她正沮丧,槅门却突然拉开,自己身份的一等宫婢百珠惊慌地看着她道:“三娘子,王姬静来了!”
长姐?
赵闵讶然,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呢,百珠就被一把推到旁边,一名打扮得端庄华贵的女子站在槅门处,拖着长长的裙摆看着她笑。
“三妹怎么这姿势?让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正是赵静。
她在两年前方才嫁人,旁的人生怕误了花期,她明明定了亲,及笄后却生生拖了一年才成婚。赵公真正疼爱她,为她在绛城上坊里找来找去,找了原氏嫡支大房嫡次子。
赵静嫁给嫡次子,既身份尊贵,又不用管家。尚有长嫂做宗妇累死累活,下有庶出的小叔小姑,却也轮不到她管。赵公另外赐了宅子给他们夫妻,不用在原府里挤着住,也不用看公婆嫂子脸色,除了多个丈夫,日子同她原来竟没有甚样的变化!若说有什么不好,便是至今未曾生养,然而由于赵公偏疼,那原家次子连房小妾都不敢纳。
世上再没有像她这样快活的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