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是在西北那一片长大的,但是螃蟹倒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水田里放根绳末了能拎起一串儿,不过都是些小螃蟹,又腥气又没有肉,除非饿狠了,阳关基本不会打这些黑不溜秋的小东西的主意。
但是面前的这叠的跟小山一样高的螃蟹显然颠覆了阳关对于这种生物的认知,阳关手里捏着一只螃蟹他倒是不怕烫,但是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李异伸过手,顺着那条缝帮阳关掰开了螃蟹壳,把一碟子醋往他那里推了推:“先自己吃吃看,我小姑姑做的螃蟹可是天下一绝!谁要是娶了她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么多螃蟹还堵不住你的嘴啊!”阎玉抬手就把擦手的手巾扔了过来,李异下意识的闪身一躲:“小姑姑,你好歹是个大夫,能稍微讲点卫生吗?”
阎玉白了他一眼,继续帮小儿子扒螃蟹,一边嘱咐闺女少吃点,螃蟹性寒,女孩子不能多吃,不过看阎秋绫那熟练地拆螃蟹的姿势,估计压根没听进去。
阳关一边瞅着这一家三口,心中突然有点羡慕,小的时候他也不是没问过苏阖自己为什么没有娘,虽然苏阖照顾的他很好,但是每次看到别的小孩子被娘亲温柔的抚摸头顶的时候,阳关总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
就在这时,阳关就感觉坐在他两边的李异和苏阖同时递给他一样东西,低头一看,却见是两个螃蟹壳,壳里面放着满满的螃蟹肉。
阳关愣了一下,就见苏阖给他的那个螃蟹里面的肉是直接用钳子剪开,然后用手一点一点捏出来的,看着有点乱糟糟的,但是配上醋和姜末,显得格外诱人。
李异则是一贯秉持着自己的洁癖和神经质,从壳中拆出来肉后又按着八条腿的顺序摆放好,中间是毫发无损的蟹黄,就像只脱了衣服的螃蟹似的。苏阖那个中间则是白白的膏,巧了,正好一公一母。
“哟,这是哪家小郎君,值得我们李大少爷这么贴心照顾。想我这个小姑姑累死累活蒸了这一锅螃蟹,连个谢谢都没有,哎真是,养了十几年,养出了个白眼狼。”
李异和阳关瞬间尴尬,李异摸了摸鼻子,随后将手里刚拆好的螃蟹淋上醋,恭恭敬敬递到阎玉面前。
阎玉矜持的捏起筷子,夹了一条蟹腿放进嘴里,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在阳关和李异中间逡巡。
阳关也摸了摸鼻子,夹了一筷子沾着醋的蟹肉放进嘴里,顿时幸福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心底那点点的酸涩瞬间消失不见了,没有娘算什么,他有个好爹,还有个好……嗯!众人就见阳关一张苍白的脸红通通的,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跟喝多了似的。
苏阖和阎家母子三人看起来趁着阳关睡着那会就回了趟县城验尸,晚饭看样子也吃过了,除了贪嘴的阎秋绫,其他三个则都是在慢慢地剥螃蟹,一边谈话。
除了螃蟹,阎玉还熬了一锅酒酿小圆子,阳关吃了几口螃蟹,又喝了几口汤,嚼了几下软嫩嫩的圆子,终于觉得胃里不烧的慌了,就听苏阖和阎玉在交谈着关于案子的事情。
蛇毒查出来了,蝮蛇毒,不算什么罕见的蛇毒,但是奇怪就奇怪在,在唐州这一片地方,是很少有蝮蛇出没的。
而且阎玉仔细验看了一下伤口,觉得那两个洞不像是蛇咬出来的,反而像是用很粗的针之类的扎进去模仿蛇咬出来的洞的。
苏阖自然是相信阎玉的判断的,于是果断地排除了意外的可能性,直接将查案的方向定在了谋杀,而嫌疑最大的,尽管苏阖并不想被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判断,但是他怎么想怎么觉得那个詹笑贼可疑。
两个成年人在交谈着严肃的话题,李异则默不作声的继续帮螃蟹“脱衣服”,随后把扒光了的螃蟹淋上醋放到阳关面前。阳关吃了个半饱后,咬着勺子使劲的瞅着阎玉,一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
李异发现阳关很喜欢咬东西,咬杯沿咬筷子咬勺子,想事情或者发呆的时候咬的更加厉害,李异曾经听一些游方郎中说过,喜欢咬东西的人那什么……会很强,也难怪,被撩了几下就那样的反应。
将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李异夺过阳关手中的勺子放回碗里,说道:“想问什么,问吧。”
阳关眨了眨眼,李异无奈:“被你用那种眼神盯着谁都吃不好饭,有问题快问!”
“那我冒昧的问一句,那个……”阳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李异你的小姑父,是谁啊……”
空气安静了一瞬,阎家三口齐刷刷地望向阳关。阳关赶紧低头,恨不得将脸埋在酒酿圆子里,顺便怨恨的瞪了一眼李异,看吧,谁叫你让我问的,问出事情来了吧!
“他姓韩,名卓阳,陕西大名府人。”阎玉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他刚刚吃饭前听到阎秋生喊了一句“爹”?他原本还以为会出现一个男主人的,结果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只有阎玉这一个女主人。
阎玉仿佛听到了阳关的疑问,微微笑了:“我是他们的爹,也是他们的娘,当你想要让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成长的时候,是爹还是娘就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随后阎玉站起身来,朝众人点了点头:“若是大人要查下去这个案子,便要提防凶手手里还有这种毒,我先去配点蝮蛇毒的解药,先失陪了。”随后,转身走了。阎秋生和阎秋绫相互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自家娘跑了,阎秋生临走的时候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阳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