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陆霁塞到甯晖那边的是你吧,只有你的有形内力,才能短暂地将冰牢融出一个缺口。还有,真正的明真尊者应该已经死了吧。”
阳关转头看他师父。这时就听一声女子的蔑笑,明真尊者抬手一扯下巴。露出一张徐娘半老却依旧艳丽无比的脸来,又随着几声“刺啦”的声音,地上掉了几块皱巴巴的假皮。萧绌(辽国太皇太后的名字)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轻哼一声:“果然还是自己的皮穿着舒服。”
阳关张大了嘴看着面前这个年近耄耋却依旧风姿绰约的女子,良久抬手行了个礼:“下官乃从四品上大理寺少卿陆霄,敢问萧太皇太后,您为何在此?”
这回换天山派的人齐刷刷地望向阳关了,就连廖天峰都神色复杂:他们的确要做一件很大的事情,但是起码现阶段,他们一点儿都不想牵扯到朝廷命官。
阳关一手握刀一手叉腰,眼神放空,等着萧绌的回复。萧绌也一言不发,气氛一下子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最后,廖天峰对阳关摆了摆手:“你走吧。”
阳关抿了抿嘴:“我得带走我的师父和师祖。”
廖天峰叹了口气,又挥了挥手。但阳关却没错过廖天峰眼神中闪过的一丝杀意。
大开杀戒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甯步流的风和阳关的火顿时汇聚成了一条火龙,咆哮着向罗洛和辽兵的方向扑过去。罗洛反应快一闪身躲开了,那些辽兵反应却像是慢了一拍的样子,还呆在原地愣神,直到火到了近前了方才目现惊恐,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火龙无情地吞噬着辽兵的生命,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惊天动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燃烧油脂后的糊焦的气味。
阳关面露不忍,但是此时已经别无他法,他一把抱起甯晖冲出火场,顺带踹了一脚一个浑身正在燃烧的士兵挡住后面的来路,和甯步流一起踩着那些燃烧着的辽兵突破重围,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后面廖天峰气急败坏的声音:“抓住他们!”
“妈的妈的妈的……”甯步流就听阳关一边跑一边碎碎念着骂人,阳关最近内力和力气一样飞速见长,抱着一个身高六尺多的壮汉还能健步如飞,风卷残云。不仅如此,刚刚他放出的火焰一改之前温吞的样子,烫的惊人,附着性又很强,不仅那些辽国士兵有死无生,就连甯步流都差一点点被烧伤。
不过阳关自己不怕火,但是衣服却不防火,刚刚阳关全身心都在护着甯晖身上,自己衣摆烧得只剩半截了都不知道。甯步流看着阳关苍白面孔上的灰黑,眼中坚定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五味杂陈,沉沉的,坠得慌。
他完全可以不管这些事情的……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感觉身后传来一阵恐怖的威压,两人转头一看,就见萧绌和廖天峰正在飞速地朝他们靠近,尤其是廖天峰,原本一张长眉白须仙气飘飘的脸此时却是狰狞得如同厉鬼一般,恨不能生食他们的血肉。
甯步流突然停下脚步,抓住阳关的衣襟往前一甩,稚嫩的童声嘶哑得快要渗出血来:“带着我爹,快走!”
阳关咬了咬牙,看了看怀中半身都是血,合着双目不知道清醒还是昏迷的甯晖,撒丫子往前继续跑。然而还没跑两步,就感觉有人挡在了他面前,正是罗洛。
阳关双瞳赤红,声音低哑:“我不想伤你性命,快滚。”
罗洛不答,从袖中抖落一把匕首,抬手就是杀招。阳关左躲右闪,偏过头的同时一脚将罗洛踹倒,也不敢恋战,继续往前跑,然而就听脑后风声,罗洛举着匕首竟直接朝着他的后心刺去!
这一招不管放在哪里什么时候都太过阴狠了。阳关不禁也火了,将甯晖往上一颠,护住他伤口的同时空出另一只手来一把揪住了罗洛的衣领,将他狠狠往地上一掼。随后拎起来狠狠往旁边的山壁上一摔,就听令人牙酸的骨骼错位声,阳关看了他一眼,应该不会死,但是会不会半身不遂就不好说了。
刚打算走,阳关却感觉他抓住了自己的裤子,却见罗洛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爬在地上,满脸是血,眼中却是含泪:
“还给我……”
“你把我爷爷还给我……”
“我从小没娘,我哥替人而死,我只有我爷爷了,你把我爷爷还给我……还给我……”
阳关闭上双目,长叹了口气。他从不后悔杀了罗长松,尽管不是他亲自动手的。但是面对少年带血的质问,他却不可抑止地感觉心痛。这该死的同理心……
怀中的甯晖轻轻咳了两声,阳关重新望向罗洛,略略放缓了语气,轻声道:“除了你爷爷,你还有你的养父母,从小虽辛苦些,但也衣食无忧。”
“但是我师父……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我也曾经差点失去过我爹,也算能理解你的感受,我也不介意陪你堂堂正正打一场,但是不是现在。我得帮我师父,保住他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丝血脉牵连……”
几个月前的盛夏,阳关收到消息,伏蠍在芙蕖动风、风景如画的西湖边抱着她女儿的尸骨投湖自尽,后来李异出了笔钱,买下了一小块地方,将母女俩葬在西湖边。
这里离心布族有万里之遥,却离她那个被他父亲伏白妖杀害导致尸骨无存的丈夫所在的南家很近,李异还让人给南朔(伏蠍的丈夫)在母女俩的旁边立了个衣冠冢,让这一家三口永眠在这平湖秋月、断桥残雪的盛景当中。